三
眼下知難而退,還是無所畏懼,將愛情進行到底?高一鳴和雷妍斟酌再三,決定和老爺子談判,據理力爭,推倒世俗的城牆。
雷妍家的房子位於工業區後麵的城中村,房子樓高五層,一至四樓出租,五樓自住。
“好家夥,居然膽邊生毛,打上門來了!”雷父見到高一鳴,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伯父,我不是膽邊生毛,是心裏發毛啊。”高一鳴賠著笑臉說,“其實,我非常理解你們的良苦用心,就是希望令愛將來找個多金而又癡情的乘龍快婿。俗話說得好,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如果拿愛情跟錢財相比,錢財真的像糞土,雖然我目前擁有的糞土不多,又是外地人,但我跟阿妍的確是真心相愛……”
“現在,你知道什麼叫花言巧語了吧?”雷父打斷他的話,扭頭對雷妍說,“聽我的話,馬上、立刻跟他分手,從今往後,他走他的獨木橋,你走你的陽關道!”
完了完了,高一鳴心裏哀歎著,後悔過於托大,他原以為,那番久經推敲的理論,具有化腐朽為神奇的力量,足以打動未來嶽父的鐵石心腸,誰知弄巧成拙。
“爸,求求你成全我和阿鳴吧!雖然你一再派人教訓他,讓他很受傷,但他依然對我不離不棄,可見他是真心的。”雷妍苦苦哀求著。
“無論如何,我們都不能把你一輩子的幸福,隨便交付給一個隻會逞口舌之利的窮小子,你要給我記住:‘有情飲水飽’是貧賤夫妻的自嘲,沒錢才是鬼見愁!”雷父鐵青著臉說,“如果你不聽話,繼續偷偷摸摸地和他來往,休怪老子不客氣。”
“對呀,女怕嫁錯郎。”母親不失時機地勸道。
雷妍一咬牙,使出最後一招“必殺技”,──雙膝緩緩跪下,對雙親各叩了三個響頭,說:“爸、媽,既然如此,女兒隻好來世再報答你們的養育之恩!”
“你想幹什麼?”雷母大驚失色。
“既然你們冥頑不化,我們隻好選擇自殺殉情!”
“對,活著做不成夫妻,死了也要做一對仙侶!”高一鳴高調配合起來。
“住口,這裏沒有你說話的餘地!”雷父嗬斥道。
眼見矛盾不可調和,高一鳴隻好滿懷惆悵地轉身離去,雷妍如影相隨。
下樓往右走三百米左右,就是珠江邊,他們坐在石凳上,相對無語。
“鳴,老實說,你怕死嗎?”雷妍突發驚人語。
“死,何懼之有?!人總有一死,隻差遲早!”高一鳴故作無所謂地說。
“那麼,我們跳河吧,一死了之,無牽無掛!”雷妍抬起頭,用悲愴的目光看了看渾濁的天空。遠處,一線城垛似的烏雲壓過來,遮天蔽日,雷聲隱隱,如死神的腳步,一聲聲踩在她的心頭。
“好啊,但願我們來世能掙脫世俗的桎梏!”高一鳴心中的悲戚之情被點燃,站起來,揮舞著雙手,發表自殺前的煽情演說,彰顯自己對愛的忠誠和執著,“為情而死,死得其所──如果說愛情重於秤砣,那麼生命一定輕於纖塵;如果說愛情是一株高傲的山楂樹,那麼生命不過是一株狗尾草;如果說愛情是一部鴻篇巨製,那麼生命不過是一場無足輕重的笑談;如果說……”
“別貧嘴了,咱們抓緊慷慨赴死吧!”雷妍慘然一笑。
高一鳴聽了,率先爬上護欄,親切地對雷妍招招手說:“來來來,親愛的朋友,讓我們一躍而下,羽化升天,做一對追逐太陽、向往光明的太陽鳥──我琢磨,化鳥一定比化蝶好看!”
他們並排站在護欄上,頗有“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的英勇與豪邁。此時,夏的酷熱令他們汗濕衣衫,慘遭世俗幹涉的戀情卻使他們的心快要結霜。渾濁的江水嗚咽著一路東去,一陣腥臭的江風迎麵撲來,高一鳴想到一旦跳下去,即使淹不死,也會被熏死,不禁悲從中來。當他們擺好絕地飛翔的姿勢,準備往下跳時,兩個愛民如子的保安跑過來,把這對苦命鴛鴦從地獄入口處拉回人間。
“阿妍,快回家,你爸急火攻心,心髒病發作,快不行了!”雷母踉踉蹌蹌地跑過來。
雷妍拔腿就往家裏跑,高一鳴正想追上去,被雷母一把攔住:“高先生,請留步!你把我們家的老爺子氣成這樣,難道還不夠嗎?”
第二天,雷妍請了病假。
昨天還活蹦亂跳的人,怎麼會突然生病?高一鳴嘀咕了一整天,上班如夢遊,無數次撥打雷妍的手機,都被告知已關機。
下班後,高一鳴買了一箱蘋果前往探望雷妍,到了她家門口,半天不敢按門鈴,好像門鈴有毒,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按響門鈴。過了好一會,門打開一條縫,伸出雷父那張怒氣衝衝的臉。
“伯父,您好!我聽說阿妍病了,特地過來探望她。”高一鳴囁嚅著說。
雷父瞥了他一眼,眼神裏透著說不出的厭惡和冷漠:“她沒病!今天一早到香港相親去了,以後在那邊成家立業,不再回來。”說著,嘭的一聲關上鐵門,把高一鳴的耳朵震得生痛。過了片刻,他把水果放在門口,像機器人一般,木木地轉身下樓,暗忖:“莫非我看走了眼,阿妍是個徹頭徹尾的物質主義者,一心想嫁給香港的闊佬,過上衣食無憂的奢華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