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春的問候(2)(1 / 2)

然而就是這樣一位走過了一個世紀,耕耘了八十載的文壇大師,卻始終平易謙遜。至今我留有深刻印象的是,當一九九二年十二月,冰心研究會在冰心故鄉福州成立時,我和張鍥、舒乙幾位朋友因擔任副會長之職,應邀出席。離京前我去看望她,問她有什麼囑咐時,冰心老人卻十分認真地說:“研究是科學的名詞,研究不是吹捧,而是分析,不要把我放大。”當時,我並沒有完全深刻理解老人的話,直至到了福州後,在會上,聽到冰心托付女兒吳青替她宣讀的致研究會的一封信後,我才恍然大悟,明白了她那真誠的心意和談話的深刻含義。她在信中說:“研究者像一位握著尖利的手術刀的生物學家,對於她手底待剖的生物冷靜沉著地將健全的部分和殘廢的部分,分割了出來,放在解剖桌上,對學生解析,讓他們好好學習。我將以待剖者的身心,靜待解剖的結果來改正自己。”

她一再強調說,研究應取科學的態度,實事求是的態度,容不得半點私情,不可任意放大。這使得我們在場的人,作家、評論家、專家學者,無不肅然起敬,無不為冰心老人的肺腑之言深深感動而深受教育。

何等崇高的境界和虛懷若穀的精神!——她像高山,她似大海,然而她卻比喻自己是一隻“細流”……安息吧,我們永遠崇敬、永遠熱愛、永遠不會忘懷的冰心!.1999年3月2日春雨瀟瀟夜·北京.

冰心還在我們中間

冰心在20世紀度過了99個春秋。她人生100年,筆耕80載,把畢生精力獻給自己摯愛的文學事業,並對中華民族文化做出了傑出的貢獻。

她走了,於1999年2月28日晚9時,平靜地安詳地走了。中國文壇為之哀悼!海外朋友及華人作家為之哀悼!

這位備受人們尊敬和愛戴的文壇世紀老人因其為文和做人的品格給我們留下了許多回味的話題和深深的思念。

我想起90年代,第一春節來臨之際,冰心發去給《人民日報·海外版》的春節祝辭說:.我要通過《人民日報·海外版》向海外的炎黃子孫們祝賀春節,並願在世界的茫茫人海之中,我的同胞們個個都是無私無畏地昂首挺胸,做一個堂堂正正的中國人!.

做一個堂堂正正的中國人!這是冰心寄語海外同胞的箴言,其實也是她一生做人的準則。

有一次詩人臧克家給我們談起冰心時,蹺起大拇指說:冰心了不起!為什麼?他講了一件往事,即抗戰時期,重慶文化界曾發起反內戰的簽名運動,臧克家找到冰心,征詢她的意見。冰心生病,便讓十來歲的女兒代她簽了名。簽名在報紙上登出後,國民黨當局很不高興,特地派人去追問:那字是你簽的嗎?冰心回答說:是。大家鬆了口氣,臧克家事後對冰心說:她的那個“是”字,真是擲地有聲,一字千金呀!

在那腥風血雨的“文革”中,冰心同許多作家朋友一樣遭到厄運,一樣受到殘酷的打擊與迫害。無知的“紅衛兵”在批鬥冰心時,強製她交代的問題是:你為什麼在解放初回國?是不是受什麼人派遣?她總是從容地回答一句:我愛我的祖國。

1951年回國前冰心在日本東京大學任教。她後來對我談到,作為生活,在國外並不壞。作為個人,你是教授,又是中國作家,表麵看來他們對你還挺客氣,甚至尊重。私人的友情是私人的。但是,這種對你個人的態度並不表示對你的國家的態度,所以還是自己的祖國好,自己的家園好。作為中國人,總是希望自己的祖國強大,希望自己能為祖國貢獻力量。她說她的丈夫吳文藻教授那時在日本經常聽國內電台的廣播,覺得祖國解放後一日千裏,欣欣向榮,心向往之!懷念祖國。他們要我交代為什麼回國,有什麼動機,這就是我回國的原因和動機,我這麼說了,他們不相信,仍然訓斥我。

就是在這般人妖顛倒的荒唐歲月裏,冰心仍念念不忘祖國的建設事業。當時國家正在修建翻山越嶺的成昆鐵路。冰心覺得自己應該效力。大約是在1967年夏季的一天,當時已被打成“黑幫”的冰心,在文聯大樓掃地時,她見我上樓,迎上前把我叫到樓梯口拐彎處,環顧四周無人,迅速將幾張銀行存折交給我,要我替她上繳國家,並悄聲交代我說:這幾萬元存款,本是人民發給我的薪俸和稿費,我沒有多少用處,子女們也都各有工資,更不需要。我見國家正在修成昆鐵路,那條路很艱難,這錢,取之於民,還之於民吧!國家可以拿這些錢投資搞建設……臨分手時,她又悄聲叮囑我說:這件事,你幫我辦了,隻讓經手人知道,千萬別告訴別人。我不是為別的,不希望張揚。

她說這些話時,言辭是懇切的,態度是真誠的。想想那是什麼年代啊!“革命”者忙於“鬥批改”,而“革命”的“對象”卻想著祖國的建設。

粉碎“四人幫”後,冰心意氣風發,重新握起手中的筆,連續發表了數以百計的作品,迎來她創作的新高潮。其中有些作品獲全國獎,有些作品被競相傳誦,成為中國現代文學史上罕見的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