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我還收到他的一封長長的信,那是為了陝西省政協創辦《各界》一本刊物的事。他讓籌備這個刊物的負責人馬治權帶上他的信找我,希望我為家鄉的事幫忙。讀著他的信我深為感動,據說當時他已經處在病中,還操勞著這件事,我能不為之動情動心麼?!我記得每次我回西安,隻要他知道了,我們總要見見麵,聊聊天。他是一個很講情誼、很重友情的可信賴的朋友。他的過早逝世,毫無疑義,對我國文學事業是不可彌補的損失!他的逝世也使我們失去了一位忠誠的朋友,知心的文友。
安息吧!路遙,我年輕的朋友!
1992年11月寒風颯颯的初冬夜,急就.
編輯部的老師們
人的一生大概會有許多老師,也會有各種各樣的老師。在學校,讀書期間給自己講授過課程的,直接培養、教育過自己的當然是一生難忘的恩師。畢業後投入工作,走向社會,在社會生活的海洋裏需要繼續學習,繼續接受教育,不斷充實和提高自己,這方麵又會有更多的老師,也會使你畢生難忘。
今生,我也不曾想到自己竟做了職業編輯。編輯,是一項富有犧牲和奉獻精神的崇高職業。即所謂我們大家通常講的“為他人做嫁衣裳”,“為他人作鋪路石子”,“為他人作人梯”等等含義。這種精神的培養並不容易,說實在的,在大學讀中文係的學生,誰不向往成為一名作家、評論家?幹嗎參加工作後在編輯部將自己埋在了一大堆來稿中,閱讀和處理他人的稿件,“浪費青春”?巴金同誌在一次文代會上的講話中曾深情地說:許多做編輯工作的人不是不會寫東西,不是不能寫東西,許多人是具備創作條件的,是能夠大有作為的。隻是他做了編輯,要幫助別人,培養別人,必須做出犧牲。
這段話給我印象很深,是理解,是勉勵,也是公正的評價。
我在從事編輯工作中就有著許多難忘的經曆,難忘的老師。最初我剛剛由大學校門走進編輯部做編輯工作的啟蒙老師就是著名作家、評論家黃秋耘。那時是在青年文學刊物《文藝學習》編輯部。當時這個刊物的主編是出色的女作家韋君宜。黃秋耘是刊物編委兼編輯部主任,實際負責編輯部的日常工作。他為人隨和平易,又學識淵博,所以我願意接近他。後來又陸續知道他的一些曆史,他還是一位參加過“一二·九”學生運動的“老革命”呢。那時他和蔣南翔、楊述、韋君宜同誌正在清華大學讀書,由於愛國,勇敢投身於澎湃的學生運動。
遇到這樣一位既是老同誌,又是老作家的老師,是我的幸運。在編輯部,我是作為見習編輯,先從收發、登記稿件做起,幾個月之後開始看一般來稿,從中挑選出可供版麵用的稿件送組長、編輯部主任複審和審定。所謂見習,就是跟著看跟著學唄。那當然就有學好學不好之區別,提高得快與慢的區別。秋耘同誌卻幾乎每天都要來翻看一下我們幾個“見習”處理的稿件,告訴我們這一篇為什麼可選,那一篇為什麼不可用。結合來稿,談題材,談人物塑造,談故事結構,談寫作技巧,談如何發現和培養青年作者等等,我們聽得入神,他也講得動情。他是廣東人,一口“鄉音未改”的廣東腔,最初我們有時好費勁才能聽懂他幾分之幾的話,後來聽多了聽慣了就聽明白了。他對於我,真是手把手地教,言傳身教,一步一步引導我學會做編輯工作。他給予我許多切實的幫助與扶持,也教給我許多寶貴的知識,我是永生難忘。
後來,由於工作調整,我又進入全國性的大型文學刊物《人民文學》編輯部工作。沒有想到一幹就是30多年。在這兒,我有幸在一批先後擔任《人民文學》主編、副主編的老作家、著名作家張天翼、陳白塵、李季、韋君宜、黃秋耘、張光年、嚴文井、袁水拍、李希凡、葛洛、王蒙等直接領導下工作,他們個個都是文壇驍將,馳名海內外。個個主編刊物都有自己獨特的風格和新鮮“招兒”。那時,《人民文學》在讀者心目中是文壇“聖壇”,許多作家的成名作大都發表在《人民文學》上。許多今日活躍在文壇的有成就有影響的中年作家大多也是從《人民文學》走上文壇的。這是曆史的事實,也是曆史的功績。
他們每個人對我都有著難忘的師生之誼。至今想起來仍令我感動而感激。比方張天翼、陳白塵主持工作時,辦刊方針就很開闊而開放,團結了許多作家,組織發表了許多必定進入文學史的具有劃時代意義的優秀之作。後來,詩人李季從蘭州回來,也擔任了副主編,刊物如虎添翼。對編輯部內部實行崗位責任製,讓每個編輯放手工作,大膽工作,獨當一麵。做對了他予以肯定和鼓勵,做錯了及時提出糾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