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什麼時候開始,躺著的鳳仙,腳下的感覺不是那麼痛了。那天,祖母扶著鳳仙下床走動。腳一著地,一股鑽心的痛感立刻從腳底彌漫而來。
“啊!我的腳——”鳳仙不自覺得叫出來。
“多試著走動,不然就隻能癱在床上!”祖母不顧鳳仙的疼痛,還是摻著她向門外挪去。
這一動,白色的布條上滲出紅色的血絲來,怕是折斷的骨頭此時在肉裏亂動又劃出新的傷口來了。
一老一小,在大院子裏慢慢的挪動著。遠處有孩子嬉戲的聲音傳過來,鳳仙聽得心裏癢癢。那聲音裏似乎有兩個姊姊的歡笑,有隔壁二狗子的大叫,有一些其他孩子的起哄聲??????猛一抬頭,媽媽正帶著新生的兒子坐在院子的門口曬太陽。陽光從背後透過那一對母子,看上去很美。母親和弟弟都像是被染了一層光輝一樣。鳳仙不由的笑了,她喜歡太陽曬得暖暖的感覺。
“祖祖,去看看弟弟吧!”她仰頭去找祖母的認可。
“隻是看看,聽懂了嗎,三兒?”老人皺了皺眉,看到那張小臉上的期待,妥協了。
她們很費了一番功夫才挪到這對母子跟前來,嬰兒扭過頭來,看到自己的小姐姐竟甜甜地笑了,一邊笑還一邊伸手去拽姐姐的衣服,那架勢就是撒嬌要抱抱。
鳳仙於是把臉貼過去,這下好了,小家夥興奮地拽著小姐姐又是親又是舔,把鳳仙弄得一臉口水。這還不夠,他還一個勁的摸摸捏捏,好奇的探索著自己未知的姐姐的臉蛋和頭發。鳳仙被他逗得咯咯直笑,於是那孩子也笑了,笑的比她還要大聲。
孩子的奶香味在太陽下聞起來很芬芳,有一種安寧的感覺,聞著孩子的香味,似乎自己也成了孩子,還沒有離開母親安全溫暖的懷抱似的。
愉快的時光隻有一會兒,不一會兒,祖母就催促她回去躺著。她又親了親那孩子才戀戀不舍地離開。
姊姊走的時候,小娃娃居然哭了。一雙手直撲騰著去抓姊姊離去的影子。媽媽哄了好一會他才作罷。
黑暗中躺著的時候,想起弟弟來,鳳仙的笑是甜的。
山村,剛剛蘇醒的早晨,秦家的漢子坐在自家的院子裏劈柴。太陽懶洋洋的,有點沒有睡醒的感覺,紅彤彤的一輪躲在一片霧氣後麵,不怎麼真切。
家禽已經很悠閑地在院子裏閑逛,幾隻公雞器宇軒昂地立在土垛上,不時地巡視著自己的領地,那樣子像是一國之王。
漢子剃的發青的頭皮之上,蒸騰著白色的霧氣。他伸手去鬆了鬆腰帶,把外麵的大襖子褪掉,隻穿了棉背心,繼續掄起斧子,“嘭-嘭-嘭”地擊打著。
大部分人家此時已經冒起了炊煙,鄉村的早晨女人們總是要很早起來忙早飯的。節氣悄悄入冬了,那幾顆老榆樹已經禿了頂,和村前那個王癩子一樣難看,那幾根樹幹就那麼直直地伸向天空,像是臨死之前抓向天空的老人的手,透著絕望。估計不久之後,那幾根樹幹就會被鋸了下鍋堂做了柴禾。幾隻瘦瘦的老狗總是在村頭瞎轉悠,不時低低地吠幾聲。像是一個忍不了咳嗽的老頭子,他們瘦的皮包骨頭,看著都有點不忍心。
冬天,農人多了分閑逸,農活基本在秋天就結束了。漢子們往往可以稍稍歇歇,但是女人的活還是天天都有。
今兒怕是十月二十了吧,四娃子的滿月眼看要到了,家裏的柴火要碼的越多越好呢,這寶貝兒子的滿月酒可不是要過的大氣些。
這幾日是看來還要去街上一趟,備置點酒和菜。漢子在心裏盤算著上街的事情,一邊繼續努力地揮斧。此時的日頭慢慢地爬到了榆樹岔子上頭了,估計是要有八九點的光景了。漢子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咽了咽喉結,覺得渴了。
或許是專心很了,都沒有見到三女兒走出來在院子裏練習著走路。已經適應很多了,此時的鳳仙基本不需要借助別人的幫助,已經可以在家裏自由地走動,隻是還是腳下沒個穩性。裹腳布已經換了兩次,骨頭和肉基本過了磨合期,不那麼難受了。祖母說,年後估計就可以不用裹著,就可以基本成型了。
現在,鳳仙穿著祖母的小布鞋,剛好合適。
“三兒,給爹端碗水來!”漢子抬頭招呼著眼前的孩子,看她那細碎的步子有點不舒服。他的黑黑的臉上汗珠慢慢的爬著,嘴裏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
鳳仙挪著細碎的步子去廚房端了茶水來遞給漢子,他看也不看,一仰嗓子咕咚咕咚的直灌下去,末了,砸吧砸吧嘴,兩片幹澀的嘴唇這時才恢複了氣色,“三兒,去吃點粥,腳下注意些,後兒我趕集你隨我同去。”說完又揮斧,不一會兒木頭屑子又飛濺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