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下馬莊的李家，西邊房間的床上，橫躺著的少年不住的咳嗽著，消瘦的臉蠟黃蠟黃的。
這個少年生的有點鼠樣，長臉，下巴尖尖的，典型的倒三角眼睛，斜斜的吊在臉上，鼻子倒是很挺，但是上頭卻生著一層雀斑。因為不常接受光照，皮膚倒是很白的。因為自幼就患有哮喘，身體總是很弱。
坐在門外聽到兒子咳嗽得厲害的婦人不由的皺緊眉頭，她放下手裏的針線活對著廳堂上正在抽旱煙的男人道：“老李，你聽聽，咱家小木這樣子，倒是不見得好了。我倒是去廟裏問過的，說是喜事可以衝衝黴運的······”她一看男人的臉色有點陰沉，便收住了口不再多言。男人又抽了一會煙，走了出去。
“老鄭，你請你家裏媳婦兒替我們留點神，錢的話我還是有的。隻要女孩子知足守禮。”漢子出現在莊子上的媒人家裏，丟下這麼一句話之後又說，“讓你家媳婦和我女人磨嘰這事吧，她們怕是有話講。你們都知道我家小木，這幾日咳得，越發不像話了？？？？？？”
“李大哥，放心，這個，回頭我去和嫂嫂商量！”媒婆——鄭家女人，一口答應了。
漢子走出媒人家裏，轉了個彎去了郎中那裏，拿出老方子又拿了幾服藥：“郎中，我兒這個病您到底怎麼樣？見不見好？”
那郎中一邊從自家的大籃子裏拿出一味味的配藥，一邊回答著：“這個，難說，還是要看造化的，胎裏帶的病，要小心著孩子點兒啊！”漢子沉吟著，並沒有接話。
春寒料峭，漢子走在鄉間的路上，背影有點落寞。
下馬莊的鄭婆子這幾天在上馬莊子裏忙活開了，她揀那女娃生的多的，一家家的跑腿，攜著上馬莊的一號媒人孫家媳婦兒——說好了好處一起分。
這鄭婆子已經跑了幾個村子，自打接下了老李家的托付之後，一直跑個不停。倒不是沒有急著嫁女兒的人家，但是人家一聽見是李家的小木子，直打退堂鼓，李木是有名的病鬼子，哪能就這麼貼上一個女兒呢。
那李木剛滿十六歲，平日並不出門，少數幾次露麵都是一副病懨懨的壞樣。
幾日也不見有個好音信，於是李家放話了：“就是年歲小些也成，先養著幾年，大家都不吃虧。”
這一日，媒人一行踏進秦家的門檻來了。
兩位媒婆走的時候，秦家的老太太邁著碎步把他們送到門口，秦家夫婦也很是客氣，那兩個婦人很看了看鳳仙，鳳仙已經九歲了，越發生的清秀起來，眼睛尤其漂亮。此時她正陪著小柱子在院子裏過家家呢。
兩人互相點點頭，那鄭婆子對秦家夫婦說：“這孩子倒不錯，賀禮近日會送到。不會虧待你們的，這個就像是過繼，就不鬧排場了，擇了吉日就來領人，成不？”她臉上肥肥的脂肪擠成幾堆，仿若要流出油水來了。
秦家的大人欣喜不迭地應承著。
秦家今夜的晚飯出奇的豐盛，桂桂還為自己斟上了燒酒。兩個從作坊回來的女兒也感到氣氛的不尋常，卻又說不出來哪裏不對，看得出來大人們都是開心的。
秦家女兒十二歲之後都被送去學打席子，一天掙個幾分錢也可以貼些家用。
小柱子的位子靠著媽媽坐，今晚桌上少見的出現了炒雞蛋。還沒開飯，弟弟的飯上儼然先鋪了一層蛋，不過大家也都沒有意見，這一個男孩子就是要寵著的。
“恩哼—今兒，我牛桂桂今兒就嫁了女兒啦！”男主人一碗下肚，有點飄飄然，終於宣布了喜事。
一桌，三個女孩登時傻了眼，特別兩個大孩子，在外麵已經聽說下馬莊的事情，沒想會落到自己的家裏，還有危險要落到自己的身上。都不禁把那目光集中到父親身上，心跳都要停了，幾乎下一秒都可以哭出來。
老太太、漢子的女人也看定了漢子，等著漢子說出下一句。鳳仙偷眼去看兩個姊姊，心裏很是悲傷。
“都聽著，後天，李家就來帶人——鳳仙，你到那邊千萬聽著李媽媽的話！別給老子丟人！”漢子的臉又是一片紅紅的，酒氣噴出來，熏得人眼淚都要掉下來。
鳳仙手裏的碗筷被驚得滾將下來，半碗稀粥打翻在泥地上，乳白色的湯水四處擴散的流著，褐色的背景上細細的乳白的河流默默地蜿蜒。整個堂屋安靜無聲。
兩個姐姐也傻了，一顆懸著的心剛放下，又重重地被人揪了一把。說不出的難受。
“爹，我堅決不去，爹，我得留在家裏！”鳳仙一下子站起來，也不去在意衣服上被粥的湯水打得濕透，“爹爹，您不會肯的，我會好好待弟弟，我會做農活，我會跟姐姐姐一起上工去的，我不拖累家裏！隻求爹爹媽媽留我在家裏。我，給你們跪下——”說著，九歲的孩子撲通的一聲直直地跪下來，那樣子看著讓人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