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綠衣。我早該看出她不是等閑女子,她此行上前,似在勸在張遷,可骨子裏又何嚐不是在向我示威。她不看我,她的眼裏隻有聖上,一雙眸子,水波瀲灩,妖冶十足。
張遷終於開口,話對著聖上,臉卻轉向我,他說這是臣剛結發的妻,尹綠衣。
剛結發的妻,尹綠衣。我的頭轟然裂開,幾欲暈厥。張遷他不說妾不說奴,說綠衣是妻,我的眼淚忽地失去控製。
張遷張遷,先是綠衣上來護你,繼而你又報上身家,何苦將我傷到這份田地。
幸好宣布宴席開始,我以換衣服為理由,匆匆退下。
懷裏揣著綠衣送的那寶釵,忽地生涼,涼進心脈。
四
我再不曾入宴。直接回宮。
宴散後,公公來報說聖上今日在貴妃宮就寢,我不動聲色。差人張亮殿內所有燈盞,和衣侯駕。
聖上醉了,由下人扶進殿裏,他喚我無雙。
他第一次如此喚我,一記驚悚。他坐我身旁,說詩詩,你必定不記得朕第一次見你是在什麼時候。朕宴請天下英雄,以靈鳩宮為首,靈鳩宮主帶著你,那時你剛滿十六歲,妖豔的似朵花……
靈鳩宮?原來他竟然早知道我是靈鳩宮主女兒,我退後一步,手握緊了腰間匕首。
是張遷,他猜懂朕心思,帶著彩禮去為朕說親,可是宮主拒絕了,他拒絕讓女兒踏入朝廷,而背後無靈鳩也正在勾結別的門派打算起兵造反,張遷他甚至帶回了造反的號召書,於是我下令鏟除靈鳩宮。詩詩,你不該恨我,殺害你全家的,是你父親的野心……
造反?我的腦子在瞬間僵住,我親眼目堵那些來糾結靈鳩宮的其它門派每每說到造反事宜時,被父親不顧情麵的驅逐出府,哪來會能什麼號召書?我冷冷地笑,聖上你是一國之主,想滅掉一個門派哪怕隻是為了一個女人,這都根本不需要理由。
聖上自胸口摸出一紙文書,你自己看,這便是張遷後來呈上的號召書,若不是這個,我又如何能將靈鳩宮置於死地!
那卷綢上的字字清楚,句句詳實,可那其中每一句都足以夠靈鳩宮滅門百次。
我合上書,聖上,詩詩懇請聖上明日在宮中宴請綠衣,張遷的結發妻子。
我早聽母親說過,靈鳩宮中我的奶娘,因為與管家私通,生下一女嬰,後被宮主發現驅逐出門,可奶娘不想如此倔強,當夜跳湖自盡。那女嬰被送出府。下落不明。
難怪,第一眼見綠衣就覺得她似曾相識,她比她那投湖的母親還要美上百倍。
也更難怪,張遷會為了她而欺君。
張遷攜綠衣上殿,聖上宣布從今往後封綠衣為南國夫人,亦做了我的表姐。
綠衣叩頭謝恩,一臉媚笑,繼而她在大殿上拒絕接受我贈予的綢緞,她說聖上,奴婢與張遷剛得知一個消息。原來現在的柳娘娘,就是靈鳩宮主的女兒,也就是叛黨的餘孽,奴婢懇請不要南國夫人名銜,也要將叛黨繩之於法。
我坐大殿上,咯咯地笑,一串琳琅笑聲使張遷舉目望我,我將那紙所謂靈鳩宮的號召書恨恨扔她臉上,
然後對聖上說,那上麵的字跡是綠衣的無疑,她利用張大人,以報私仇,請皇上明查。
如今靈鳩宮裏隻有我還高高在上,綠衣她曾掀我衣裳看到了靈鳩宮紫色梅花烙時,就已經確定我身份。她曉得聖上要鏟除叛黨的決心,所以極力要張遷推我麵聖,等著在我最受寵的時候戳穿我,聖上就算萬分喜歡,但礙於綱政,也必定不會心軟的查辦我,可綠衣她並不知皇帝早知了我的身份,是她高估了自己,卻也低估了我對張遷的情,畢竟我不舍得的,到底是張遷。
縱使張遷在初聞我要侍君時那憂慮並非為我,也縱使他故意在聖上麵前將鏟除靈鳩宮的罪名隻身承擔,但我依然不舍得傷他半分。
縱使他所做的一切,全全隻為了將綠衣這一個小女子暗地裏周全。
張遷跌坐在大殿上,神精頹老,手裏緊攥的,是那紙他再熟悉不過的號召書。
五
綠衣被斬。她送那寶釵,我一直不曾戴,綠色的釵上,細細小小刻著“靈鳩”兩字,若不是這樣,當初我也不會握著釵子,便那樣輕易信了她。而現今,換作我來將她安葬,寶釵成了唯一的殉品。
張遷無事,但他自請辭官回鄉。
張遷辭官的那一天,聖上還靈鳩宮清白,並特赦所有子弟出獄,昭書的最後,他封我為龍妹,並對群臣說要給心愛的女人自由,臣子叩頭高呼萬歲那一刻,我竟然看到了天子的眼淚,恍神間,我重重的叩首,謝恩。
至此靈鳩宮重立聲威,而我成為數百年來,唯一的女宮主。
張遷走,我不曾送。但張遷還是將那張沾了墨跡的畫送到靈鳩宮。
也就是這一紙,救了張遷的命。
這畫上有張遷字體真跡,可獨聖上沒有親見,所以他才輕信了那號召書確是綠衣之作。
而綠衣根本不會寫字的事實,已被她帶入黃土,再無人可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