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呀呀,真是活見鬼,我要您的品行端正幹什麼?我有病了……我想喝點冰水!您明白嗎?我病了!”
“我求求您啦……您明白嗎?我求求您啦!您幹嘛要這麼拘束呢,我真不明白,特別是當一個人……得了病的時候?說實在的,您也太會騙人了。在您這種年紀……,您妻子是個正派女人,是個好人,您應該愛她才對!是的!她是個品德高尚的女人!我不想成為她的死對頭!”
“您是個傻瓜,就是這麼回事!您明白嗎?您是個傻瓜!”
“我明白……為了買點做卷煙的空紙筒,您不肯叫醒仆人……我明白……”羅紮利姬·卡爾洛夫娜說完,轉身便走。
瓦克辛和家庭女教師談過話以後,情緒稍微平靜下來,為自己的意誌薄弱感到慚愧。他把被子拉過來蒙在頭上,閉上眼睛。有那麼十來分鍾,他感到自己還可以忍受,可是後來,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又鑽進他的腦海……他啐了一口,摸到火柴,也不睜開眼睛,便點著了蠟燭。可是燭光也無濟於事。受到恐懼困擾的瓦克辛似乎覺得牆角裏有個人正在望著他,鏡框裏的舅舅也正在向他眨巴眼睛。
“我得把她再叫回來,真是活見鬼……”他暗下決心道,“我要告訴她,我病了……我要請她給我弄點冰水喝。”
於是,瓦克辛第二次拽了拉鈴。沒有聽到回答,他再拽一下,仿佛是對他的拉鈴作出回答似的,墓地教堂的鍾聲又響了起來。他充滿恐懼,渾身發冷,一邊畫著十字,一邊咒罵自己意誌薄弱,光著腳,隻穿一條內褲,急忙從臥室中跑出來,向家庭女教師的房間跑去。
“羅紮利姬·卡爾洛夫娜!”他一邊敲門,一邊用發顫的聲音喊道,“羅紮利姬·卡爾洛夫娜!您……睡著了嗎?我……有點那個……我病了……我想喝點涼水!”
仍未聽到回答。周圍一片寂靜……
瓦克辛靠著門框,雙手交叉放在胸前,開始等待恐懼心理慢慢消失。再回到自己房間吧,他沒有那個勇氣,因為在他的房間裏,神龕前的長明燈一直在不停地閃爍,舅舅從鏡框裏望著他。可是就這樣隻穿著內褲站在家庭女教師的門口吧,無論從哪一方麵說都有些不方便。該怎麼辦呢?
已經淩晨兩點鍾了,恐懼心理一點也不見減少。走廊上一片漆黑,仿佛每個角落裏都有一個黑漆漆的東西望著他。瓦克辛把臉轉向門框,他立刻感到身後好像有人在拽他的襯衫,並拍他的肩膀……
“真是活見鬼……喂,羅紮利姬·卡爾洛夫娜!”
仍沒有聽到回答。瓦克辛猶猶豫豫地推開門,往屋裏瞧了瞧。那位品德高尚的德國女人正在安詳地睡覺。一盞小燈照著她那浮雕般豐滿健壯的軀體。瓦克辛走進屋裏,坐在門後一個柳條箱上。由於身邊有個正在睡覺的活人,他感到心裏輕鬆了許多,恐懼心理也在消失。
“就讓這個德國女人安詳地睡覺吧……”他心裏想道,“我要在她這裏一直坐到天亮再走……現在離天亮還早著呢!”
為了等到天亮,瓦克辛在柳條箱上蜷縮著身子,用一隻手支著頭,沉思起來:“哎,人的神經竟這麼脆弱!一個有教養有思想的人,居然……鬼曉得這是怎麼回事!真叫人感到慚愧……”
他聽著羅紮利姬·卡爾洛夫娜輕輕的均勻的呼吸聲,很快便完全平靜下來……
早上六點鍾,瓦克辛的妻子做完聖靈降臨節祈禱回來了,她在臥室裏沒有見到丈夫,便去了家庭女教師的房間,想跟她換點零錢,以便付給馬車夫車費。一走進德國女教師的房間,她便看到這樣一個場麵:由於天氣炎熱,羅紮利姬·卡爾洛夫娜伸展開四肢躺在床上睡覺,而距離這位德國女人的床鋪兩米多遠的地方,她的丈夫正在柳條箱上蜷縮著身子,像個正人君子似的鼾聲大作。至於她都說了些什麼,她丈夫醒來後臉上露出一種什麼樣的愚蠢表情,還是讓別人去描寫吧!我實在無能為力,隻好就此擱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