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遊走的朗瑪廳(3 / 3)

說完領隊手指向一幫外國人又告訴我:“他們是行走在滇藏路的外國人,有英國的、澳大利亞的、美國的。遇到我們重走茶馬古道的馬幫時,他們自願和我們馬幫的隊伍結伴而行。一路上想趕都趕不走。我想算了,一起走吧,聽他們嘰嘰咕咕的外國話也怪有意思的。”

介紹完他們的活動,這位豪爽的漢子對遊走的朗瑪廳感興趣了,迫不及待地打聽起來。你們還真不得了,滿西藏地走著唱著跳著,我年輕時正經歌還唱得不錯,惹得大姑娘小媳婦攆在屁股後麵要聽我唱歌。說著趙領隊摸著自己的腦袋哈哈大笑。你們誰是唱歌的,給我們唱幾句過過歌癮。康巴,過來。我邊喊邊向康巴招手,他戀戀不舍地從馬那邊過來。趙領隊一看康巴,喜歡得直捶他的胸脯說,看看這小夥子個頭,看看這身板,看看這長相。趙領隊的豪爽熱情一下子化解了彼此的陌生,大家很快像多年的老朋友一樣無拘無束起來。康巴放開嗓子唱了《康巴漢子》的歌。趙領隊拍著巴掌說,康巴一張嘴我再也不敢說會唱歌了,我怎麼沒聽夠啊,幹脆我們都別走了,在這唱歌多過癮啊,康巴,給我個麵子吧。康巴笑著說,行,不過得答應我一個條件,唱歌之前讓我騎騎你們的馬。隻要你答應留下唱歌,我們這九十九匹騾馬你隨便騎。談笑間兩隻隊伍就停在米拉山下了。康巴說帳篷搭好我們騎馬,現在開始幹活。

趁著康巴搭帳篷的時間,我去采訪趙領隊。熱情的趙領隊誇得人心裏很舒坦。你一個女人,在西藏到處奔波采訪,不簡單,讓我們這些大老爺們佩服。趙領隊介紹說他大名叫趙寶昌,家鄉在雲南劍川,是這次活動馬幫的總領隊。去年的11月中旬,從雲南出發一直走到現在,已經走了六個月。到這個月底結束,預計九個月走完全程,然後再從原路返回。趙領隊像是怕我不相信一樣,拿出名片給我看,名片背麵的一段漂亮的話我看了一遍,就記在心裏再也忘不了了:幾千年的落葉,幾千年的塵土,遮不住暮色密林中的青石板路,一夜的風聲,一夜的雨,蒼茫的大地向我們訴說茶馬古道的神秘。還等什麼?清晨我們便踏著風雨上路,馬兒的蹄聲和趕馬小調高亢的應和,便是我今生最愛的音樂。我笑著說,趙領隊你不但是個性情中人,你還很浪漫,把重走茶馬古道活動說得詩一般好聽。趙領隊哈哈大笑說,你們文人不得了,什麼事從你們嘴裏說出來,讓人聽得心裏樂開了花。說著他帶我走進了他們的宿營區,到處是剛剛紮好的帳篷,在小溪旁有洗衣服的、淘米的,“重走茶馬古道”的隊員個個都曬得黑黑紅紅,但精神麵貌和狀態都很好。馬群在悠閑懶散地吃著草;有一位長發小夥子光著膀子,站在草地中仰天極目,就像一座人體銅塑像。我深深地被他的這副神態吸引,悄悄按下了照相機的快門。

眨眼工夫帳篷就搭好了,康巴解下腰間的藏袍順勢扔給了我,把早就瞅準的一匹棗紅馬牽出馬隊,突然在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在大家愣神之時,他變戲法似的從後麵就飛到了馬背上,在場的人都忍不住發出驚呼,天哪。我也是第一次見到他騎馬的能耐,他在馬上矯健的灑脫的姿態,像極了鷹在天空的自如飛翔,隨著馬的一聲長嘶,康巴雙手勒緊馬的韁繩,他胯下馬的兩隻前蹄離地在空中往上飛舞,康巴身體和馬一起後仰,完成這一係列驚險的動作後,他臉不紅氣不喘飛身下馬,嘴裏說著好馬,好馬,把韁繩交到趙領隊手裏。小夥子好騎術,我們一起做伴在茶馬古道上走吧。趙領隊掩飾不住對康巴的喜歡,嘴裏誇著,手在康巴肩膀上拍打著。趙大哥,我真的想和你們一起走,和你們在一起天藍草綠的,我呼吸都通暢,可是我已答應林芝的朋友這幾天的演出,我不能失信朋友,有緣結識你,我心滿意足了。說著話,康巴做出紮西德勒的祝福動作。康巴一番動情的話,使趙領隊言語有些哽咽。康巴,你叫我趙大哥,從今天開始,我們結為兄弟,我就是你大哥,你是我兄弟,等這個月底,我們馬隊返回雲南,我在劍川,等著你們遊走的朗瑪廳過去演出。兩個男人的大手攢在一起使勁地擺動,我羨慕男人間這種直白爽快的友情。康巴還真的成了趙領隊的兄弟,他拍著胸脯說開大話,說晚上唱歌一直唱到唱不動為止,高興得趙領隊直吩咐人燒火做飯。晚上八點,太陽還照在頭頂上,沒有一絲一毫要黑下來的跡象。大碗的酒大碗的肉擺在了草地上,那些外國人像孩子過年一樣急不可待地先喝上了酒。不少外國女人拿著酒瓶找康巴,嘴裏一個勁嚷嚷,幹杯幹杯。

幹杯。趙領隊嘴裏說著幹杯時,一大碗就見底了。今天我們是不醉不歸,不醉不睡,大家要喝醉、唱醉、跳醉、玩醉。歌舞尚未開始,我看趙領隊心已經醉了。他說,今天我們和西藏遊走朗瑪廳的朋友們一起狂歡,我有一個要求,能唱不能唱的都張嘴唱,能喝不能喝的都張嘴喝,會跳不會跳的都抬腿跳。現在,請我的兄弟康巴先給我們唱一首歌助助酒興。康巴今晚穿戴得鮮豔奪目,頭頂新紮了一束紅色的英雄結,穿上了一件雪白的襯衣,朱紅色藏袍也是新換的,藏袍邊上鑲著兩寸寬金色的邊,人還沒走到臨時舞台中間,便喜氣洋洋地把右手放在胸前,左手放在了身後,邊走邊行藏禮。一大碗酒喝下去行使話語權:今天我看到有很多女人和我們在一起,我高興。我敬佩這些和男人一起行走西藏的女人,我要把今天第一首歌獻給女人,獻給母親。康巴深情地唱了起來:

噢,慈祥的母親,

美人中的美人,

好像那白度母一樣心地善良,

她背水走過那小路,

留著那輕輕搖晃,

她擠奶走過羊圈,

格桑花圍繞她盡情開放,

噢,慈祥的母親,

我是您用生命寫下的一生。

康巴剛唱了一段,可愛的女人們就大聲喊叫康巴。最後,女人們幹脆和康巴站在一起,把這首歌唱了五遍才罷休。不知不覺到了晚上十一點,天色稍微有些青灰色了,大夥點起了篝火,這時每個人都帶了醉意興奮得渾身癢癢,熱烈的鍋莊舞驚動得馬群裏一陣嘶叫,一陣舞蹈聲。康巴亮開嗓子唱起了《吉祥》,放出的音響震天震地,把所有的人感染得一塌糊塗。康巴吼出的一聲響徹雲霄,大夥情不自禁地全部跟著康巴唱了起來:天藍了,雲開了,南歸的大雁飛回來了,叫醒你,叫醒他。春天的臉像一朵太陽花,呀拉索!我要為你歌唱,為你歌唱,唱出美好吉祥,美好吉祥,迎著明天的朝陽,走向燦爛輝煌。

唱完這首吉祥的歌,認識不認識的都被這首祝福的歌打動,男男女女互相擁抱說著祝福的話。在西藏待久了,我不知不覺地專一的喜歡藏歌,隻要音樂一放就想跳舞,渾身每個細胞都隨音樂舞蹈。

我忘情地跳著,忘情地唱著,全然忘了一切。你跳得真好,你長得真美。一位老外用流利的漢語對我說。我笑著對他說謝謝。老外麵對我邊跳邊說,我來自美國,你叫我查理,來西藏三年了,我迷上了西藏,我喜歡西藏,喜歡到世界各地遊走,你很棒,很特別,是我沒見過的女人,我可以喜歡你嗎?音樂聲很大,我聽不清他說什麼,他幾乎貼在我耳邊喊著說,我還是兩個字:謝謝。不論我怎麼跳,老外一直拉著我的手不放。康巴邊唱邊在人群裏找我,找到我後,他右手搭在我的肩上把話筒遞到我手裏,兩個人貼在一起唱。老外不依不饒地也站在我倆身邊跟著唱,唱著唱著他摟起我和康巴。我著急有話想和康巴說,趁老外興奮得忘乎所以時,拉起康巴走到人群外,我摟住他,臉貼在他胸前大聲說,康巴,我對重走茶馬古道這千年難遇的活動太感興趣了,我想跟趙大哥的馬隊往前走,一路上,我可以采訪到很多東西,行嗎?你這個野女人就想到處野,去野吧。我沒想到康巴會答應得這麼痛快。

第二天,借著早晨天氣涼爽,大家要各奔東西趕著上路。趙領隊和康巴難舍難分地告別,康巴已經送了馬幫兩裏路了。趙領隊說,兄弟,送君千裏,終須一別,兄弟放心,大哥一路會照顧好卓瑪。離開康巴跟隨馬幫走了兩天,兩天裏老外故意滿臉憂傷地一直跟著我走,他不停地對我調侃說,卓瑪的,我失戀了。他聽趙領隊喊我卓瑪就記住了。我心想,外國人真幽默,真風趣。

第二天下午,康巴的好朋友土旦騎摩托車急匆匆追上了馬幫,他和趙領隊有意避開我說話,憑著女人的直覺,我知道他們說的事與我有關。趙領隊招呼我過去說,卓瑪,有個事和你商量,康巴最近可能太勞累,回去當晚和朋友喝多了酒,在家裏抽煙不小心被褥著火腿部燒傷了,土旦沒告訴康巴自己就追過來,想讓你回去照顧康巴,你看你是繼續和我們往前走,還是回去照顧康巴?我急的帶著哭聲問土旦,你告訴我康巴的真實情況,他傷得重嗎?他疼嗎?他在醫院還是在家裏?土旦你快告訴我。土旦一五一十地把康巴燒傷前後的情況仔仔細細說給了我。我心裏一陣難過,康巴,我才離開兩天你就沒照顧好自己,你不知道我心裏有多疼。土旦看著我痛苦著急的表情勸我,卓瑪,別急,康巴傷得不重。我說,趙大哥,不管康巴情況到底怎麼樣,我必須回去照顧他。趙大哥把帶在身上治療燒傷的苗藥交給我,囑附回去及時給康巴用上。我對趙大哥說,很遺憾我不能和你們一起走了,我要回去看康巴,這個時候他需要我。

與趙大哥告辭後,我坐土旦的摩托車心急火燎地往木屋趕。走了很遠,我還聽見老外喊卓瑪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