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了,康巴,我是個行走的人,我為行走而生,必定將為行走而亡。我要不停地行走,讓血液流動,否則我的生命就會枯竭。在一個地方築巢隻是暫時的,我的命就是永遠行於途中。飛來飛去是我的宿命。康巴,你就當我走累了在你這歇息從廣州回來,康巴經過一段時間的心理療傷,又恢複了他雄性健壯的身體。看著康巴找回了自己,我的內疚減輕了許多。可我還是感覺從廣州回來後,康巴和我做愛時有些惡狠狠,像是生誰的氣,也更霸道了。我知道廣州之行讓他內心受了傷害。
我要去日喀則地區的紮什倫布寺采風,去年就約好的去采訪一位老僧人,結果被風雪凍傷,找了理由蝸居在木屋。之後又去了廣州。我說,康巴,我的野獸,我走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康巴說該出去了,再待下去我的野女人會變成傻瓜的。聽了康巴的話我一驚,看著鏡子裏的我,啊,這般模樣,鬆鬆垮垮,臉上沒了精神氣。我穿上了駕車時的一身行頭,看著鏡子裏的我自言自語說,不愛紅裝,愛武裝,然後告訴康巴,這一去來回就要好幾天時間,你要照顧好自己,回來後我要看到我的康巴好好地站在我的麵前。
“不要走,不要走,我的女人明天再走。”康巴戀戀不舍地在我耳邊呢喃著……我照著鏡子對康巴說:“你看,我的嘴巴都腫了,舌頭都麻木了,怎麼去采訪。”“我的女人嘴怎麼可能不腫呢。”說完,康巴壞壞地笑著問,卓瑪,告訴我,你身上還有哪裏腫?我撲過去追打康巴。康巴抓住我的胳膊,說了幾句我根本聽不懂的藏語。我問他說什麼,他用漢語重複說:“把你的腳步放慢一些……”話沒說完,我轉過身來用左手食指放在了他的唇上,搖頭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我們的心相通了。我發動車,往前開去,再回頭我看到康巴那憂鬱的眼神,我一下子受不了了。這時身後還響著:卡裏沛、卡裏沛(藏語:再見、你慢走)……我的康巴漢子,我的腳步一定得很慢、很慢,等著你的魂跟上。
在日喀則一待就是一個月,比預計的多了二十五天,才算把老僧人的故事挖掘出來。前三個星期老僧人根本不說話,問什麼他都搖頭。我想通了,對方不願意說他的故事,總有他的原因,我要尊重他,什麼都不問,天天都到紮什倫布寺遊走,拍了國外的、國內的、虔誠的人們,也采訪到其他年輕僧人的故事。還去了江孜古城,帕拉莊園,又一人冒險去了珠峰。但我還是不死心,每天都去看望老僧人,時間久了,和老僧人漸漸熟悉了,我就要走了,老僧人講了他的故事,但這個故事不能寫。我帶著深深的遺憾回到我的木屋。
你好嗎,康巴?我深深地思念著我的康巴漢子,我想立即見到他,我一分鍾也不要等,不要。車不由自主地快了起來,到了拐彎處,差一點甩出了路麵。我嚇出了一身冷汗,提醒自己慢一點、慢一點。要是康巴喜歡手機就好了,我可以天天和他通電話,發信息。康巴告訴我,打電話隔著一層,模模糊糊聽不清楚,他更願意麵對麵,所以他拒絕電話、手機。在木屋的日子,有什麼事他都會騎摩托車親自回來告訴我,他說這樣能多見麵,能把想說的話親自告訴對方,這樣活得真切。在日喀則時,每天從紮什倫布寺回來,躺在床上開始思念康巴,這種思念遊遊蕩蕩的,很美妙,多情又牽情,真的比通電話的感覺好很多。每天夜晚在思念中輕輕地睡著,是那樣的香甜。每天清晨從夢中醒來,回憶和康巴在一起美好的時光,是一種極好的享受。
從早晨八點出發到拉薩得用五個小時,再從拉薩到八一鎮用六個小時,不出意外的話,傍晚七八點鍾到。過米拉山、工布江達、更張,就要進入八一鎮了,我沿著318國道直接開向我的木屋。車門打開,我什麼都沒拿跳下車直接敲門,沒有人,我趕緊回到車上在包裏找鑰匙,進了木屋,屋裏冷冰冰的,沒了康巴的蹤影。等了兩天都沒有等到康巴,我急了,他去了哪裏,難道出事了。晚上我到朗瑪廳去找他的朋友,他朋友告訴我,他們也在找他,我真的著急了。幾天又過去了,還是沒有康巴的任何消息,我急瘋了,我想去他的家鄉去找他,又怕他回來找不到我。我才明白這種疼痛的牽掛有多蝕人。
康巴,我想你,你在哪裏?
我把車開到了我們第一次野合的地方,我坐在那棵大樹下,漫山遍野的山野花圍繞在我的身邊,可是,沒有了康巴一切還有什麼意義!我抱著雙腿想著、想著,任何一點風吹草動我都以為是康巴,每一次都讓我心跳不已。康巴,你在哪裏啊,你為什麼讓我這樣苦苦找你等你。我想起了那次腿傷後,康巴要給我找有特殊療效的植物,康巴的影子就浮現在我眼前,那一幕就好像剛剛發生。
那次當我們野外狂合後,吃了特殊療效的植物我的腿不但沒有好,而且感染了,我發起了高燒,燒到了39度多,到醫院輸了五天的液體才算控製住。他一直愧疚地守候在我的身邊一步都不離開,我皺一下眉頭他手心冒汗,為了減少我的疼痛,趁大夫不在時,他總習慣在傷口上吹風,為這沒少挨大夫訓斥,每次他都嘿嘿一笑,大夫拿他也沒辦法,隨他了。康巴讓我這個行走天涯的人體會到了被愛人盡心照顧、體貼入微的溫暖。當時,他挖出的有特殊療效的植物,樣子像胡蘿卜大小,他在藏袍上擦拭了一下,就往我的嘴裏塞,好像吃了馬上就能好一樣,結果還是得打點滴。我知道這些植物屬於中草藥,療效很慢。還有一次他帶我去挖蟲草,剛下過雨,山坡上很濕滑,他拉著我的手,我們小心翼翼地往上爬,剛爬到一棵大樹下,還沒站穩,我的腳底打滑,身體直線往下溜,康巴也被我一起帶倒在山坡下,我們滿身是泥的重疊在了一起。
我們渾身是泥地又爬了上來,康巴挖到的一根蟲草,有一寸長,在衣袖上擦擦土就往我的嘴裏塞,我喊叫著要拿回家洗了煲湯喝。康巴拿起蟲草塞進我嘴裏說,吃下去,煲什麼湯,這樣吃最管用,這裏的植物沒有一點汙染,你們不是天天講綠色食品嗎?這就是綠色食品。之後又挖了一種青色的也像胡蘿卜大小的東西讓我吃下,很澀,沒有味道。過了一會兒,我渾身開始燥熱,我告訴康巴我的感覺,康巴哈哈大笑著說:“這種東西專門是給男女不生孩子的人吃的,吃完後他們就會生出孩子的,不信過一段時間就會在你身上應驗。”我看著康巴笑著的壞樣,追過去罵道:“你這個狗日的,竟敢耍弄我,讓我渾身火燒火燎的,看我怎麼收拾你。”康巴笑得氣喘著說,你就別收拾我了,讓我來收拾你吧……那天,我們倆渾身是泥的回到了木屋,癱軟在了床上,昏睡到了天亮。
康巴,你給我孤獨的旅行增添了太多的驚喜,太多的開心。你是我生命中一個重要的驛站,使我的遊走變得無比的美妙。
沒有康巴的消息,可能就是好消息,我的直覺告訴我康巴不會有事的,他一定會回來的。
我上了閣樓的寫字間,開始敲打我去紮什倫布寺的故事、江孜古城的故事、珠峰大本營的故事,寫了整整三天劃拉完了三個故事,因心中還是惦記著康巴,三篇故事寫得不順利,沒有感覺,隻是草草地把初稿寫完。站在閣樓的陽台上往遠處張望,遠處的房屋已升起了嫋嫋炊煙,在雪山的映襯下,相互重疊。傍晚了,此時此刻應是家人圍在一起吃飯了,我孤身一人回到樓下冰冷的木屋。
我拿來了木柴和牛糞,學著康巴的樣,先鋪墊一些容易著火的小木柴、牛糞,再用報紙點燃火,放到爐中,火慢慢地燃起來了,我看著爐火發愣,火熄滅了我都不知道。我又試著點了幾次都沒點著,而且還把手給弄破了,我索性不點了,我開始和自己賭氣,順手把手裏的木柴、火柴、報紙通通扔掉,弄得滿地都是,火裏躥出了黑煙,嗆得我兩眼直流眼淚,我起身使勁踢了鐵爐一腳,鐵爐紋絲不動,我的腳卻踢得生疼。我疼痛難忍地坐在了地下,眼淚委屈地流了下來。康巴,都是你把我害成這樣的,以後我就天天不洗臉也不洗手,手破了我也不管,我就讓血隨便流,疼死我也不去醫院,誰讓你丟下我不管,我折磨著自己以減輕對康巴的思念。
黑燈瞎火我擁被坐在床上,難過極了,寂寞極了。癡癡的滿腦子想,我的康巴你逃了嗎?不想再和我在一起了嗎?不想要我了嗎?康巴,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為什麼要這樣折磨我啊,我做錯什麼了?你告訴我,你無聲無息地走了算怎麼回事?好狠心啊,你這狗日的。想著念著罵著怨著,一夜一夜的無法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