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直到老年他們才發現,知識的態度是謙遜。人總會老的,天才也終會衰退。當你在世界上收集了越來越多的材料後,會發現永遠有人比你幹得更好,測量儀器也更準確。這時你就會知道,原來我們畢生追求的事業到最後都是會衰退、會消亡的。隻有一樣是真的,那就是追求知識的樂趣,值得我們為它獻身。像洪堡,為了知識的追求一生單身,甚至到現在都還是處男。
作者小傳
丹尼爾·凱曼(DanielKehlmann),暢銷書作家。其小說和散文被翻譯超過35種語言,2005年獲頒“憨第德文學獎”(紀念法國哲學大師伏爾泰的文學獎);2006年連獲三個文學獎:艾德諾基金會文學獎、多德勒爾文學獎、克萊斯特獎。其小說《我與康明斯基》與《丈量世界》在國際間獲得極大回響,並締造出傲人的銷售佳績。
《射雕英雄傳》《笑傲江湖》《鹿鼎記》
金庸武俠裏的女人和政治
據說當年鄧小平第一次看到金庸的時候就跟他說,你寫的小說我都看過了。試想在20世紀80年代初,連鄧小平都已經看過金庸的小說了,可見金庸在整個華人世界的影響力之大、讀者範圍之廣。與此同時,針對他的爭論和批評也隨之而來。
早在二三十年前,台海兩岸都曾以不同方式禁過金庸的小說。大陸這邊有的人覺得他詆毀中華民族,覺得他對共產黨非常不友善;台灣那邊則覺得他崇拜毛澤東。我小時候在台灣念書,記得那時候《射雕英雄傳》在台灣叫《大漠英雄傳》。因為“射雕”這兩個字讓人聯想到毛澤東寫過的一首詞裏也談到了“射雕”,且自比為英雄,所以台灣就據此覺得這個書非常不妥。出於妥協,金庸隻好把書名改成了《大漠英雄傳》。
他的小說真的跟政治有那麼深的關係嗎?很可能是的。我們仔細看便會發覺,他的小說甚至不隻跟政治有關係。在現代讀者,尤其是一些受過高深教育的讀者眼光中,金庸多少是有點歧視女性的,甚至覺得他的意識形態有很多問題,帶有很強烈的民族主義甚至種族主義色彩,有一種大中華沙文主義等等,諸如此類的批評不勝枚舉。
先來談一談女人的問題。在金庸的武俠小說世界裏麵,女性跟武俠之間到底是什麼樣的一個關係?小說裏麵曾出現過很多武功出眾的女人,但要說練到天下一等最上乘武功的女人卻少之又少,除了一個人--東方不敗。可東方不敗是女人嗎?他是個男人,他為了練葵花寶典要自宮,這本來是完全沒有科學實據的東西,金庸卻把他寫成了一個不男不女的怪物。東方不敗本來是個好漢,自宮之後卻開始喜歡繡花,喜歡女紅,整個人變得跟女人一樣,最後還纏上了旁邊一個小帥哥等等。可見這個“葵花寶典”雖貴為天下第一武學,卻是一個讓男人變成女人的武學,因此葵花寶典在《笑傲江湖》裏是一本很有問題的書,是邪門武功,大家不應該去練。
由此也可看出金庸對武學的某種態度:如果一種武學跟女人發生關係,那麼這種武學多半會有點問題。再比如說“九陰真經”,本來談不上是女人練的功夫,但梅超風練了九陰白骨爪之後就變得很可怕。周芷若也一樣,練“九陰真經”練出的都是一些毒辣邪門的雕蟲小技或是殺傷力不強的花拳繡腿,反正不是什麼正派功夫。因此很多人認為金庸骨子裏對女人很不客氣,甚至是歧視女人的。
說到金庸小說和政治的關係就更有意思了。金庸對於民族主義、國家到底有什麼樣的看法?想當年,金庸是香港《明報》的老板,天天寫社論,同時也寫武俠小說。在香港這個特殊的時空,尤其身處兩岸敵對狀況非常強烈的曆史時期,他的武俠小說難免讓我們解讀為對現實有所影射。
回顧他的創作軌跡,早年的武俠小說有一種比較強烈的民族主義情緒,一種大漢族中心主義。像郭靖是個民族英雄,紅花會要反清複明,大家都覺得他有一種很強的民族情感。即便到了今天,那些任何事情都要講政治正確的人,他們捧起金庸也依舊認為他民族感情很深厚。可我們回頭想一想是不是真的如此?
比如早期的《書劍恩仇錄》,紅花會所謂的“反清複明”其實是反清不複明。它的要求很簡單,隻要乾隆承認自己是漢人就什麼事兒都沒有了,整個體製都不用變。這是一種相當天真幼稚的民族主義,皇帝是漢人就行,皇帝不是漢人就不行。
沿著這個邏輯繼續推演,我們看《天龍八部》裏麵的喬峰,也就是蕭峰。他是契丹人,但是死了之後中原群豪裏麵有人說:哎呀,沒想到這個契丹人比我們中原人還要英雄好漢!也有人說:他大概是被我們漢人養大,所以就英雄了!從中可以看出,關於“民族身份”的問題已經越來越複雜。
到了《鹿鼎記》完全發展為另一個局麵了。《鹿鼎記》這部作品曆來很有爭議,喜歡它的人很喜歡,甚至認為這是金庸最好的小說;而討厭它的人很討厭,覺得它根本不能算是武俠小說,主角韋小寶連武功都不會,完全脫離了一般武俠小說裏麵的英雄主角形象。但也正因此,我覺得這本書非常特別,它是一本反武俠小說的武俠小說,以它作為金庸一生武俠創作的終結,非常適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