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思想雜草(2)(1 / 3)

“鄙夫”在這裏的解釋我覺得頗有意思,李零教授解釋成鄉巴佬,可是在《論語》裏麵,我們常常看到這個“鄙”,它原來的意思是“鄉下人”、“鄙鄉下”,可是它還有另一個意思,就是“粗鄙”。“憲問篇”裏麵說孔子打磬,磬是一種石板樂器,孔子喜歡玩樂器,他自己敲那個磬玩。有個老隱者經過,說:“鄙哉,硜硜乎。”意思是說這個人敲磬的聲音“鄙”。他說,從孔子敲的聲音,聽的出來這個人心底是有所求的,是在嘲笑孔子,覺得孔子仍然有所求。然後孔子說:“哎呀,是嗎?那麼看來要想無所求,真的是很難的事。”

我們可以看到孔子其實是個挺大度的人,他並不一定是酸,他隻是要求自己別做一個患得患失的人,別總是計較別人怎麼看自己。可是他有時候難免還會擺脫不了這種心情,到了最後他說要放棄這一切,寧願天知道自己那就行了。這一點我們對他不能要求過多,可問題是李零強調我們讀《論語》要讀出它原本的意思。但是,我們能夠真的完全還原原本,而不添加自己的解讀嗎?

《論語》裏麵最有名的那一段,孔子叫幾個弟子談談各自的誌向是什麼,一個弟子說自己要治大國,或治小國、搞祭祀,最後曾皙就說我洗個澡,跟幾個小孩唱唱歌那就行了。孔子說:“我的誌向跟你一樣。”

李零對此提出一種解釋,使得四個誌向互相補充。為什麼曾皙的誌向反而被孔子認為是最好的誌向呢?因為如果天下太平,國治好了,百姓幸福了,我們想達到的最高理想就是這種舒適自在、洗洗澡、唱唱歌的生活,那才是最高的理想。而為了達到這個理想,我們才要講廟堂之事,才要講治國,才要講富國安邦。事實上李零這個解釋是從原文的文句上讀不出來的一層意思。由此我們看到,即便是追求原解,如李零,也很難避免把一套另外的義理加上去吧。

《伊利亞隨筆集》

一劑心靈創傷的“止血良藥”

很多文學史上響當當的人物到了後來都隻剩一個名字。文學史會描述說他非常非常重要,但事實上已經沒有多少讀者會看他的作品了。查爾斯·蘭姆(CharlesLamb)就是這樣一個名字。他在19世紀被認為是英國最有代表性的散文家,到了20世紀,很多中國學者,尤其是“五四”文人,喜歡並翻譯他的作品。蘭姆的很多作品都曾被引薦到中國,但過去一直沒有被完整翻譯。很多散文名家和文學界的重要人物都曾大力推薦查爾斯·蘭姆,並希望中國讀者多向他學習。但到了今天,年輕一代讀者對查爾斯·蘭姆知道得並不多,甚至在西方英語世界裏他也被認為是一個過氣的老古董。

我們通常把文學分成小說、詩歌、劇本以及散文四大文類。中國是一個散文大國,自古以來就有不少散文名篇,很多文學大家除了寫詩,最膾炙人口的作品就是散文。到了現代,白話文運動興起之後,中國的散文進入了一個新階段,自然也受到很多西方散文家的影響,尤其是英國。而對中國影響最大的無疑是散文家查爾斯·蘭姆。

雖然作者已死,我們不能從一個作品推斷作者的為人如何,更不能假設作者的為人與作品之間有什麼必然的關係。但是散文不同於小說,曆來有一種說法,小說家可以用小說撒謊,散文家不能用散文撒謊。當散文家在文章裏提到“我”的時候,必然在吐露真摯的情感。

如果你想學英文,看查爾斯·蘭姆的文章一定不是最好的入門,裏麵有太多生僻的古字和典故。他文風陡峭,慣常使用巴羅克式文體,但他的長處在於,即便用這麼古怪的方法依然能夠寫出真摯的情感。他常常令你覺得可愛溫潤,即便他筆下沒什麼太特別的事,但你依舊樂於反複閱讀,並覺得非常感動。他的作品裏最有名的要數《伊利亞隨筆集》(EssaysofElia),有人說這是他唯一一本散文選,近年上海譯文出版社重新出了精裝插圖本,由劉炳善先生翻譯,譯得相當不錯。

既然散文關乎作者性格,那麼查爾斯·蘭姆是個怎樣的人呢?他一生的遭遇相當不幸,出身貧窮,父親是一個律師的親信傭人。他天資聰穎,用功讀書,7歲時進入為貧寒子弟而開設的倫敦基督慈幼學校念書,認識了後來的大詩人柯勒律治,跟他成為終身的好友。他的拉丁文學得很好,是高材生,可惜口吃,不能升入大學。他14歲即輟學自謀生活,先在倫敦南海公司,後在東印度公司整整做了36年職員,直到50歲退休。所以,他曾經開玩笑說自己的真正著作“全集”就是每天在公司裏登錄的那些大賬本。

蘭姆小時候常去外祖母家的莊園住,認識了一個叫做安妮·西蒙斯的漂亮女孩,倆人青梅竹馬。到了20歲,他想向這個姑娘求婚,但姑娘沒看上他,卻跟一個當鋪的老板結了婚。在失戀的打擊下,查爾斯·蘭姆一度精神失常,在瘋人院住了六周才得以複原。次年,他家裏發生一件大禍:大他10歲的姐姐瑪利因日夜趕做針線活貼補家用,過度勞累,發了瘋病,竟拿小刀刺死了自己的母親。這件事決定了蘭姆一輩子的生活道路。為了贍養老父親、照顧瘋姐姐,他把沉重的家庭負擔完全挑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