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萬象(2)(2 / 3)

這本書裏麵有一個人物比較特別,電影導演劉奮鬥。其實劉奮鬥本來不是這一夥兒80年代的文化明星,相反,他是在80年代才成長起來的一代人,跟我年紀差不多。

這本書找他有點兒像保持距離重新反思甚至是批判80年代種種現象的感覺。

他說話果然夠狠。他說:“整個80年代那種什麼傷痕文學,包括小說,都是麵目非常可怖、非常猙獰,很痛苦。我×,受苦了,我得趕緊跟哥們兒幾個說說,我受苦了。我挺怕這種人的,這種人我自己覺得在心態上都有點兒像街邊賣大力丸的一樣,拿起一塊磚頭‘啪’先把自己腦袋拍碎了,流著血說:大爺,您給一點兒吧,再不給多不合適,帶著孩子不容易啊!”他用這麼一個比喻也真夠挖苦的。至於劉奮鬥為什麼後來在大陸版的《八十年代訪談錄》裏沒有出現,有人說因為他談到了一些學生鬧事的事情。可是我看他這一段覺得就像查建英所說的,他這番話簡直能夠上《人民日報》當社論了。

他批評80年代末期鬧事的那幫學生,他說:“我不相信,一個大便完了不衝廁所的人能管理好國家,你們是大學生,不是孩子啊……因為我住在那個地方,有時候在教室、學生宿舍和學生們打打麻將,我都能看到,我×,本科生也好,研究生也好,十八九了,最基本的一件事情,大小便完了,您衝水成嗎?我說你們真想要改變中國,先從大小便衝水開始。”看來他實在太關心大小便衝水的問題了,他認為這是國家前途所係。

後來他還批評了一下中國的文化藝術,大家都說現在中國的足球不行,可是劉奮鬥有這麼一個想法:中國足球隊的水平其實也正是我們今天中國文化界、思想界、藝術界的水平。在這些方麵我們並沒有比足球表現得好了多少,我們大家都是一批機會主義者。譬如搞電影的人,永遠摸著石頭過河,沒有一個很堅定的信仰和熱情在後麵,總是做了一件事算一件事,慢慢一步一步改,一步一步來。他認為這樣做下去不會有好結果,但是為什麼大家瞧不起中國足球,卻沒有很瞧不起中國的文化藝術呢?那是因為“中國有句老話‘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整個行業容易被遮羞,不像足球似的那麼難看,立刻見真章”。

但是話說回來,80年代是否真的有那麼不堪呢?這本書裏很多人都提出了很深切的批評和反省,但是我們不要忘記80年代也有它的重要作用。

阿城被譽為是這本書的受訪者裏麵講得最好的一個人,他說80年代基本上是一個大家重新拾回常識的過程。以前二三十年裏麵,中國逐漸出現了文化斷層,很多常識不見了,怎麼做人,什麼叫做知書達禮,這些東西都沒了,而找回常識或者說重新發掘人性的過程我們永遠要記住,這對80年代來講是一個很重要的感覺。

這本書裏麵還訪問了陳丹青,他記得80年代早期,他到美國第二年的時候,在《紐約時報》上看見一張黑白照片,報道山東濰坊舉辦國際風箏節,一群人擠著、笑著,仰望天空。“我一看,幾乎要哭出來:他們笑著,一臉苦相,那種長期政治磨難給每個人臉上刻印的苦相--要是我在中國看這照片不知會怎樣感受。我不知道是難受還是寬慰,總之心裏委屈,為幾代人委屈:中國人不鬧運動了,知道玩兒了!放風箏了!”

作者小傳

查建英,筆名紮西多,自由作家、撰稿人。曾為《萬象》、《讀書》、《紐約客》、《紐約時報》等撰稿。已出版非小說類英文著作ChinaPop、雜文集《說東道西》、小說集《叢林下的冰河》等。其中ChinaPop被美國VillageVoiceLiterarySupplement雜誌評選為“1995年度25本最佳書籍之一”。

《七十年代》Ⅰ

醞釀在70年代

80年代並不是突然之間在真空裏麵爆發出來的,它前麵一定有一個背景,而這個背景從時間上講自然就是70年代。70年代是一個很特別的年代,60年代“文革”爆發,中國文化受到了很嚴重的摧殘,80年代是開放思想,文化熱,整個中國進入一個解凍、花開的時期。夾在中間的70年代貌似比較平淡,但今天在我們國家很多重要領域裏麵的中堅分子都是經曆過70年代,從80年代開始踏上社會的舞台,他們身上烙著70年代留在身上的印記。為了追溯這樣一個曆史軌跡,給大家介紹一本新書,香港牛津大學出版社出版的《七十年代》。

這本書的概念看起來跟《八十年代訪談錄》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