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中最有意思的是將軍和兒子之間的衝突,他從小就希望兒子好好學武,學不成武學文也就罷了,但兒子卻成了個教書匠,還偏偏要教社會學。作為一個國民黨老將,他聽見社會學就生氣,因為這讓他想起社會主義,想起共產黨。他想帶著兒子一起穿越時空回到當年的戰場,但是兒子不肯跟他走。
兒子循著來時的腳印退下,語氣十分恭敬,他說:“爸,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在將軍看來,這種姿態好像在告訴他,不管你們過去有多麼了不起,都已經是曆史了。這也是張大春對曆史的態度,一邊極盡訕笑,一邊又飽含著無限悲憫。
《四喜憂國》裏收錄的同名小說寫的是一個老外省人朱四喜,他不識字,後來一個同鄉教會了他看報識字,他就寫了一個文告。為什麼要寫文告呢?他認為當年總統蔣公所寫的文告是天下一等一的好文章,很了不起,現在他也要寫一篇文告。這個文告裏說,現在家園有難,形勢險惡,可是我們的同胞們卻隻知道亂來,上酒家、跳舞、玩女人,實在太不像話了——你看,這算是什麼文告呢?
(主講梁文道)
《郭沫若家事》
郭沫若的影子
蔡震(1950-),北京人,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員,郭沫若紀念館副館長。著有《郭沫若與鬱達夫比較論》《解讀》《霜葉紅於二月花——茅盾的女性世界》等。
中國曆史向來是“槍杆子裏出政權”。郭沫若手無縛雞之力,就靠著一支筆,居然可以做到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務院副總理。
書的名字有點像高級八卦,讀完之後卻發現不是這麼回事。關於郭沫若的家庭和感情生活[11],書中基本沒提。像他的第一位太太張瓊華,在家中苦等他一輩子,替他照顧老人,26年後郭沫若衣錦還鄉,向這位元配妻子深深地鞠躬致歉,這些事情書中都沒有。他的最後一任太太於立群在他去世一年後自殺,而她的姐姐於立忱當年也曾為了郭沫若墮胎自殺,這些戲劇化的故事書中都沒有出現。
在中國近現代史上,郭沫若可以說是一位空前絕後的文人。中國曆史向來是“槍杆子裏出政權”。郭沫若手無縛雞之力,就靠著一支筆,居然可以做到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務院副總理,而他在社會科學上也有很高的造詣,是第一任中國科學院院長。
郭沫若首先是一位詩人,他的《女神》在中國文學史上開拓了一代詩風。他在很多領域都取得了成就,比如1928-1930年,他在日本做了兩件事,第一是研究甲骨文,這種早已死亡的古文字很難懂,他卻在短短一年多時間裏就走上了甲骨文研究的巔峰[12],成為著名的“甲骨四堂”[13]之一。別人是十年磨一劍,他卻一年多就取得這樣的成績,實在了不起。第二,他同時還完成了《中國古代社會研究》,成為史學研究的巨匠。
那時候他窮得連白薯都買不起,他和日本太太安娜還有幾個孩子整天挨凍受餓。在這麼艱苦的條件下,他還每天冒著寒風或烈日去東京圖書館借書。除了進行甲骨文和古代史的研究,他同時還寫下了自傳《我的幼年》,翻譯了美國作家辛克萊的長篇小說《石炭王》《屠場》《煤油》以及德國米海裏斯《美術考古發現史》,可見他是何等的勤奮和聰敏。
在文學、曆史學和考古學的成就之外,他還做過北伐軍的政治部副主任,參與了南昌起義,抗戰期間任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政治部第三廳廳長。到了建國之後,他在文化界的地位之高更是無人能及。他和毛澤東唱和作詩,寫了首“人妖顛倒是非淆,對敵慈悲對友刁”[14],毛澤東馬上和了一首“一從大地起風雷,便有精生白骨堆”[15]。在毛澤東發表的37首詩詞裏,還有一首專門“和郭沫若同誌”的,就是那首《滿江紅》:“小小寰球,有幾個蒼蠅碰壁”[16]。
後來有很多對郭沫若的苛責,說他前半生轟轟烈烈,建國以後才氣漸漸弱下去,在反右、四清及“文化大革命”期間,他一直都是夾著尾巴做人。
(主講馬鼎盛)
《我和父親季羨林》
晚輩的責任
季承(1935-),中國科學院高能物理所高級工程師,曾任李政道先生主持的中國高等科學技術中心顧問。
在熱熱鬧鬧的學術追捧中,父親的內心是冷的,是寂寞的。
季羨林[17]是大家公認的20世紀最後一位學術大師,但在這本書中,他的獨子季承卻開宗明義地說:“我一直不認識你們所說的’國學大師季羨林‘,我隻知道,在熱熱鬧鬧的學術追捧中,父親的內心是冷的,是寂寞的。”
季老學問之淵博就不用說了,他精通印度學、中亞古文學、梵典翻譯學和佛學,是一位東方學巨擘。他的兒子季承顯然並沒有在學術上繼承他。在這本書裏麵,他主要寫了父親的幾個遺憾。
首先是夫妻生活的遺憾。季承在父親的日記中發現,父親在德國曾經愛過一個叫伊姆加德[18]的姑娘,季羨林當時非常矛盾、痛苦,因為自己是一個有家庭、有孩子的人,最後兩人還是依依不舍地分了手。相比之下,季承覺得父親和母親的關係非常不好,他還記得父親說過:“我和你媽沒感情。”這話早已無法查證,但即使說過,也並不代表完全否定了幾十年相濡以沫的婚姻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