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奇怪的戰敗》一書的開頭。從中可以看出,這應該是一個曆史事件親曆者的記錄。在巨大的災難麵前,他並不知道自己所寫的這些東西會不會被湮沒。這讓人想起司馬遷的《史記》,偉大的曆史學家在完成了艱巨的著述之後,甚至不敢奢望會有更多人讀到它,隻希望可以“藏諸名山,傳於後人”,能夠給未來留個見證。
馬克·布洛赫是知識分子中罕有的巨星,是20世紀最有影響力的史學流派年鑒派的創始人之一。他的一生相當傳奇,先後參加過兩次世界大戰,他在一戰中立下赫赫軍功,二戰爆發的時候他已經53歲了,在巴黎大學當教授,但他還是毅然投筆從戎。可惜法國軍隊不到一個月就潰敗了,他隻好轉入地下抵抗,後來被蓋世太保逮捕,在諾曼底登陸的前幾個星期被槍殺。
這本書無疑是沉重的,這位為國捐軀的曆史學家過去一直都在挖掘前人留下的證據和記錄,從中組織和構築自己的曆史觀。但是這一次,他卻以一個曆史參與者的身份,親自留下一份證言。書中反省了法國為什麼會有這樣奇怪的戰敗,而且敗得這麼徹底。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這位愛國學者反思戰敗根源,對他的祖國作出了毫不留情的批判,尤其對法國軍隊的愚蠢錯誤進行了嚴厲指責。
這支軍隊糟糕到什麼程度呢?1939年5月一個晴朗的日子,負責儲備庫的法軍軍官在大街上看到一些坦克,覺得它們的顏色有點奇怪,與當時法國軍隊使用的所有坦克都不一樣,而且它們活動反常,都向著與前線相反的方向開去。於是他就走過去,試圖截停那些弄反了方向的坦克,這時候旁邊有人緊緊拉住他:“小心!那是德軍的坦克。”
可見法國軍隊腐爛到什麼程度!敵軍的坦克長驅直入,法國軍官還摸不著頭腦呢。布洛赫提到這些軍官的自大和愚蠢就感到憤怒。相比之下,德軍戰勝法國更多是一種理性層麵的勝利,那就是運用最新的戰略戰術,用高速的運動戰和準確的情報,包括靈活機動的管理組織形式以及現代意義上的創新精神擊垮了法國。
盡管如此,這位偉大的曆史學家還是深深眷戀著自己的祖國。不要忘記,在就義之前,他曾被拔掉指甲,施以火刑,浸以水刑。處決那一天,他們四個人一組站在牆壁前麵,旁邊一個十六歲的少年顫抖著問這位五十多歲的長者,會疼嗎?長者回答,不要怕,一下就過去了。
這是大師最後的遺言。
(主講梁文道)
《被遺忘的士兵》
普通人的戰爭
蓋伊·薩傑,出生於法國阿爾薩斯,1942年應征入伍,當過運輸兵,後轉入德國陸軍最精銳的部隊——大德意誌師,並參加了幾乎所有的重要會戰,包括斯大林格勒會戰、明斯克會戰、庫爾斯克會戰、第聶伯河會戰和德國國內的防禦戰等。
老百姓是天生反戰的,因為戰爭對他們來說沒別的,隻有鮮血、眼淚和死亡。
關於二次世界大戰期間蘇德戰場的回憶錄汗牛充棟,《被遺忘的士兵》的特色在於它是一個德國士兵寫的。斯大林有一句名言:“勝利者是不受譴責的。”劉少奇也說過:“曆史是人民寫的。”那麼,這段由納粹德軍所寫的戰爭史會是什麼樣的呢?
作者蓋伊·薩傑1942年參軍時還是個17歲的小夥子,他父親是法國人,母親是德國人,所以他後來被盟軍俘虜,人家問他是哪裏人?他自己都說不清楚。二戰中,蓋伊·薩傑用兩條腿走遍了蘇聯戰場,他親曆過哈爾科夫戰役、斯大林格勒血戰還有庫爾斯克大會戰,居然沒怎麼受傷。這種從戰場上活下來的老兵才有資格去講戰爭,他講出了一些大家以前都不願意正視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