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隨同總統出訪(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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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國訪問,是當今世界國家元首和政府首腦最重要的國事活動之一,在國與國交往中是必不可少極其重要的溝通、交流和增強互信合作的渠道。

蒙博托總統是一位天才的政治戰略家,他在國際舞台上扮演著重要角色,為了本國和本地區事務,他一直周旋在各大國之間,令人矚目。

在20世紀六七十年代毛澤東所劃分的三個世界中,第一世界的美國和蘇聯為超級大國,歐洲各國、日本等發達國家為第二世界國家,亞洲的中國、拉丁美洲各國和非洲各國等欠發達和貧困國家同屬第三世界。對此,蒙博托深表認同。

同時,蒙博托又是絕對親美,堅決反蘇,靠攏法國、比利時等歐洲國家。

在蒙博托執政期間,他幾乎每年都要訪美。

1960年代至1990年代的美國總統,從約翰·肯尼迪到冷戰結束時的喬治·布什總統,他都一個不落地會見過。特別是喬治·布什更是蒙博托的私人朋友。喬治·布什入主白宮後,蒙博托就成了白宮的“常客”。

在我作蒙博托總統保健醫生的任期兩年內,正好趕上了這段紮美關係的“黃金時期”。

1989年10月初,應美國總統喬治·布什的邀請,紮伊爾共和國總統蒙博托赴美國訪問,並出席第44屆聯合國大會。

這是喬治·布什當選美國總統後邀請的第一個訪問美國的非洲國家總統。

由於蒙博托總統將在這次聯大會議上發言,我將作為蒙博托總統的保健醫生隨他一起出訪美國和出席聯大會議。

在1989年9月20日前後,也就是我剛上任為蒙博托總統按摩約10天的樣子,總統的禮賓長找到我與翻譯,向我們透露了將要陪蒙博托總統出訪的信息。至於具體到哪個國家,禮賓長沒透露,我們也沒多問。其原因,一是初來乍到,與總統的禮賓長不熟悉,對紮伊爾的國事訪問安排更不便多問,非職責所在;二是我們到紮伊爾之前在國內以及到紮伊爾後在中國大使館接受的外事教育和有關規定都特別強調一點,即不該打聽的絕不要打聽,以免出現誤會。

總統禮賓長找我們主要是向我們索要個人護照。當時中國來紮伊爾執行各項公派任務的人員,其護照統一由中國大使館經濟參讚處保管,隻有我與翻譯的工作性質特殊,我們倆的護照可隨身攜帶。這樣,我們倆很快就從隨身攜帶的行李箱中找出了各自的護照交給總統禮賓長。

拿到護照後,總統禮賓長又主動告訴我們是隨總統出訪美國,還需要先到美國駐紮伊爾大使館辦理赴美簽證。

幾天後在登機的前一天,總統禮賓長把辦完簽證的護照交給我們,打開一看,護照上不僅有美國大使館的簽證,還有法國使館、摩納哥大公國的簽證。

至此,總統禮賓長才告訴我們這次的出訪行程安排:先途經法國,在那裏休整兩天,然後去美國訪問,等從美國返回時再正式訪問法國,此後再去摩納哥大公國,蒙博托總統將在那裏自己的宅第休假。

總統禮賓長一口氣大致說完了上述行程安排,我和翻譯隻是靜◎作者與總統禮賓長在船上會客廳

靜地聽著,不時地點一下頭,雖說沒有喜形於色,但在心裏卻早已樂開了花,興奮得不得了,要不是顧忌“總統醫生”這個特殊身份的約束,我會高興得跳起來。

這是我平生第一次隨一個國家的總統出訪,而且要到世界上最富有的美國、最美麗的法國,我做夢都夢不到的地方。

1989年9月26日上午,我們陪伴蒙博托總統在金沙薩國際機場登上一架紮伊爾西北航空公司的波音飛機(蒙博托總統的波音707專機已飛赴法國做正常維護保養),此行先飛到1500餘公裏外的蒙博托總統家鄉——一個名叫巴多利特的小鎮,在那裏先休整幾天,並準備出訪工作。

上午約11時飛機安全抵達了巴多利特。

雖說巴多利特隻是一座小城鎮,但因是總統的家鄉和紮伊爾的政治首都,在那裏修建了一條可起降“協和”式大型客機的機場跑道,候機樓建築樣式也別具風格。

我們和其他隨行人員被安排到距機場約七八公裏的城內一處叫“五十棟”的小別墅旅館。距此約500米處有一個中國農業專家組,有五位專家,一位翻譯,一位廚師。平時我們就在那兒就餐。

因蒙博托總統出訪前一直較忙,已暫時取消了早晨的按摩,隻在晚上做一次。當晚,繁忙了一天的蒙博托總統剛做了5分鍾按摩就呼呼入睡了,但我按摩的程序和時間絲毫不減,睡眠狀態的總統比他清醒時要好做多了,而且解除疲勞的效果會更好。

9月29日晚20點,相比以往常規做按摩時間提前了約一兩個小時,蒙博托總統的服務人員到警衛值班室找到我,告知我們現在就去總統臥室,總統正等著按摩。因剛來此地不過三天,還不太熟悉總統住的這座宮殿式莊園別墅,每天晚上多是靠服務員一直引領我們到總統臥室門口。

走進總統臥室,握手、問候一切如常,但剛要轉身上床的總統又轉身對翻譯說:“告訴李大夫,明天我們去旅行,一起走。”去哪兒旅行,幾點走,都沒提。總統把“出國訪問”簡化為“旅行”。原來這是蒙博托總統的習慣說法,後來我多次聽他這樣說過。

為總統做完按摩,走出總統臥室,路過數十米外的警衛值班室時,因時間還早,裏麵聊的正熱鬧,全是值班警衛軍官和帶班的警衛長。警衛長見我們從總統那兒出來就迎上前詢問:“知道明天去旅行的事嗎?”翻譯回答:“知道了。是總統告訴我們的,就是不知道幾點走。”警衛長一聽總統已告訴了我們“旅行”的事兒,就趁機在我倆麵前賣個好,以便以後有機會我可以照顧他點兒治療瘧疾的中國藥品,就隨口說:“我知道飛機起飛的時間,是上午9點,你們8點前趕到機場就可以了。”

早6點,天亮了,剛要起床,忽聽屋外天空一聲巨大的轟鳴聲由遠而近,等到了屋頂上空時震得玻璃窗“哢哢”作響,我連長褲也沒來得及穿,赤腳躥到門外,朝震耳欲聾聲響的方向望去,隻見一架我從未見過的像巨鷹一樣的大型客機朝機場跑道方向落去,大飛機落地後轟鳴的餘音還回響了很久。

7點剛過,配屬為我們服務的奔馳車準時停到我住的房間門外道旁。接上在另一處別墅居住的翻譯,8點前準時趕到了機場停機坪那架兩個小時前剛降落的大型飛機機翼下,等待登機前的安全檢查。

這架停機坪上如同昂首待發的巨型導彈一般的大飛機就是當時聞名世界的協和式飛機(Concorde)。此前隻聽說過世界上有一種大型的民航客機稱“協和式”,時至今日才有幸一睹其尊榮。

這架飛機是為蒙博托總統這次出訪美國和出席第44屆聯合國大會特意從法國租用作為專機使用的。據說,由紮伊爾的巴多利特飛法國巴黎,然後到美國紐約,再由該航路返回,光租金就達百萬美金。

我們是和其他總統的隨行人員一道登機的,機場做了很嚴格的安全檢查。除了法航的安檢人員對每件行李開箱檢查外,還動用了幾條嗅覺非常靈敏的警犬進行了全方位安檢後,方準予登機。蒙博托總統到達前,我們隨行人員都已安全登機,在座位上等候。

8點45分,蒙博托總統和夫人在禮賓長陪同下由飛機前艙門登機,數位警衛軍官則從後艙門飛快登機。

9點整,法航協和式飛機開始滑行起飛,開始了這次為期兩周的美、法出訪之旅。

十幾分鍾後飛機迅速爬升到1.8萬米巡航高度,相比所有波音、空中客車類大型客機的飛行高度提高了近一倍。飛機平穩飛行達到一定高度後,空嫂們開始為乘客服務,因是專機待遇,故服務、餐飲質量都是上乘一流的,空嫂的年齡多為40歲以上。

蒙博托總統在特等貴賓艙,我與幾位紮伊爾的部長及高層幕僚、警衛軍官們在中間艙位,中間以厚絨簾隔開。飛行途中,不時有部長或高層幕僚被總統找去談話,進進出出厚絨簾間。後艙部則是其他隨行人員如警衛、廚師、服務員等等,中間也被絨簾隔開。

從空嫂為乘客發放的印製精美的畫冊上我初步了解了協和式大飛機的基本常識:

協和式飛機(Concorde)在法語中代表合作和諧,由英、法兩國聯合研製的超音速客機,當時共建造了20架,最高飛行時速可達2000公裏,飛行高度可達2萬米(亞音速民航客機飛行最高高度為1.2萬米)。

協和式飛機於1969年研製成功,1976年1月投入商業飛行,主要是營運跨越大西洋的航線,是當時世界上唯一投入航線上運營的超音速商用客機。自從首航以來,從未發生過任何事故,因而獲得全球最安全客機的美譽。

協和飛機從歐洲的巴黎跨過大西洋飛到北美洲紐約的航程為3小時15分鍾(波音客機需要8個小時),因快捷安全,故搭乘協和號班機往返歐美大陸成為許多人的夢想。

就是這樣一款號稱在世界上安全性能最好的飛機卻在十年後即世紀之交的2000年出事了。

2000年7月25號,法國航空公司協和號客機班機AF4590由巴黎戴高樂機場起飛前往美國紐約,在起飛時輾上了跑道上一架美國大陸航空公司飛機DC-10脫落的小鐵條,造成爆胎,而輪胎的破片以超過音速的高速擊中協和飛機兩翼一側的油箱後引發大火,導致飛機於起飛數分鍾後即爆炸墜毀於機場附近的旅館,這是協和號服役期間唯一的一次失事,也是有史以來第一架超音速噴氣式客機失事。這場悲劇共造成113人喪命(100名乘客,9名機組成員,4名機場地麵人員),成為世界航空史上的一大慘劇,對大眾的心理造成嚴重震撼,不論這種飛機以往的聲望有多高,但僅僅一次的失事就讓協和式飛機從此一蹶不振……2003年10月24日,協和式飛機執行最後一次航班,此後即宣告全部退役。

協和式飛機於1998年中國珠海航展時曾經在天津中轉珠海展出。

坐在舒適的機艙座位上,看著介紹協和式客機的精美畫冊,品味機上供應的美味佳釀,感受在兩萬米以上平穩的飛行狀態,不知不覺三個小時過去——飛過了非洲中部的熱帶雨林,跨越了世界上最大的撒哈拉沙漠,飛越了美麗的地中海,於中午時分抵達法國南部頗有盛名的港口城市——馬賽的國際機場。由那裏乘汽車,一個數量龐大的車隊前往距馬賽100多公裏外的一個名叫阿維尼翁的著名小城。

蒙博托總統要在那裏做一次法事禱告活動。

蒙博托總統一行在小城阿維尼翁居住的是一個別墅群式的賓館,樣式各異的別墅群建築被各種高大的華貴樹木掩映其中,每幢別墅與別墅之間除了有汽車通道相連,還有彎彎曲曲的供客人漫步的幽徑小道相接,晚間有各種彩燈相映在花草中、樹蔭下,四周靜謐極了。

我和翻譯各住一幢別墅,蒙博托總統的駐地是距我的住處不遠的一幢如同宮殿般的建築,豪華至極。

初到此地,歐洲風光如畫的建築群落,真讓我有《紅樓夢》中所講的劉姥姥進了大觀園,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不敢觸摸的感覺,歐式風格的各類物品我隻在法國電影《基督山伯爵》、《巴黎聖母院》中才看過。對歐洲文化特別是法國文化有了初次親身體驗。

安頓好行李物品,我在這樣一處十分陌生的環境裏不敢隨意遠離居住地,一個下午從室內室外,房前屋後,不知轉了多少圈。

晚餐是在禮賓官的引導下前往一處建築更別致的餐廳裏就餐的。

可能是蒙博托總統路經此地是為了第二天做法事祈禱活動的緣故,晚上沒什麼其他活動安排,所以晚飯後總統早早就召喚我去做按摩,以便早點兒休息,為明天繁忙的活動作準備,儲存好精力和體力。

可是為總統做完按摩回到我住的別墅,洗漱完躺在那張寬大的“席夢思”床上我卻失眠了。常言說得好,“人沒有受不了的罪,但有享不了的福”。今天我才體會到此話的真實含義,眼下這福實在是有些享受不了。世界上最負盛名的法國大餐雖說聞名全球,但是作為中國北方千年古城正定走出來的農家子弟吃慣了饅頭喝慣了米粥的胃,無論如何我也接受不了,晚餐隻象征性地吃了一點點,還是以烤麵包為主。睡覺吧,是一張大得翻跟頭都掉不下來的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熬到天快亮時才打了個盹兒。

第二天上午,我們隨同蒙博托總統來到設在阿維尼翁小城郊外的一處大教堂,陪伴總統在那裏做了近三個小時的彌撒禱告法事活動。

午餐後,趕回別墅賓館,大家收拾好行李物品,然後驅車前往馬賽國際機場,乘波音747專機向法國首都巴黎飛去。

兩個小時後,專機抵達巴黎戴高樂國際機場,因蒙博托總統隻是途徑巴黎,所以沒有任何歡迎儀式,法國政府派了幾位高官到機場迎接蒙博托總統一行。蒙博托總統從專機前艙走下舷梯後直接坐上他的高級防彈專車,整個總統車隊由法國國賓護衛隊在前麵開道,左右護衛下一起浩浩蕩蕩駛向巴黎市中心凱旋門附近的蒙博托總統的住宅。

蒙博托總統回到凱旋門附近自己的家,而我們這些隨行人員則被安排到距此不遠的一處五星級賓館。按原定出訪計劃安排,我們隻在此停留一夜,第二天中午將飛赴下一個目的地——美國紐約。

安頓好後,天色已黑了下來。突然,我想起來了,今天是10月1日,我們每個中國人的“國慶節”,中華人民共和國的生日。

在法國慶祝中國人自己的國慶節,千載難逢,實屬不易。晚上,在餐廳就餐時,我與翻譯以及兩位不值班的總統警衛軍官共坐一桌,頻頻舉杯,慶祝我們偉大祖國的生日,其意義非同一般。那種想念祖國的心情,如潮水般在心中翻滾——我愛你,中國!

第二天中午,從戴高樂國際機場乘上那架協和式飛機,13時許,這架飛機騰空而起,它將飛越大西洋,向美國東部的第一大城市紐約飛去——開始了蒙博托總統一行訪問美國之旅。幾小時後,我也將首次踏上美利堅合眾國的土地。對於我來說,從中國到非洲的紮伊爾,再到北美洲的美國,是從北半球飄洋過海到南半球,從東半球又飛到西半球。我的人生環球之旅,第一個行程已經實現。當然,這都是托蒙博托總統的福。這個福我是完全能承受的。

2

巴黎和紐約,是兩個瀕臨大西洋,東西遙遙相望的世界名城。一個位於歐洲,一個位於北美洲。一個臨近大西洋東岸,一個臨靠大西洋西岸。

協和式飛機起飛後迅速爬到巡航高度2萬米,以兩倍於音速的航速平穩地向大西洋西岸飛去。當飛機爬高至1萬米(等同於大型波音客機最高飛行高度)時,透過舷窗還能看到機身下隱約可見的墨綠色的海水,以及飄過的朵朵白雲,煞是壯觀,再向上爬升,海水和白雲則漸漸淡出視野,機外四周是碧藍如洗的天空,純淨無瑕。

美國紐約當地時間下午17時(與法國巴黎的時差為4個小時),正仰著看頭頂上方電視屏幕播放的小電影的我被走近身旁的空嫂一個細心的舉動所打斷,她是來幫助係安全帶的,同時低聲用優美動聽的法語告訴我,紐約到了。

協和式飛機盤旋著下降著高度,越往下降,積雲越厚,濃雲籠罩著紐約城市上空,從舷窗往下難以看清其真容。當飛機穿過厚厚的雲層降落在紐約肯尼迪國際機場時,透過舷窗玻璃向外觀看,才知道當時正下著大雨,飛機是在雨霧中使用盲降自動安全導航設備降落的。

專機停穩後,如同在紮伊爾國內一樣,蒙博托總統及紮伊爾政府高級官員由前艙走下舷梯,我們這些隨行人員則走後艙舷梯,但在時間上要先於蒙博托總統下飛機,走下舷梯後按照事先的安排乘上屬於自己車號的汽車,待蒙博托總統走下飛機一上專車,所有的車子即刻發動跟隨總統車隊行進,以防有車子落在車隊後麵,脫離整列車隊。

我們隨行人員坐在汽車內,看到蒙博托總統走下專機後與前來迎接他的美國政府高官和聯合國官員握手擁抱,互致問候,然後蒙博托總統由護衛送上插有紮伊爾國旗和美國國旗的總統專車。

但後來還是有車子不小心落在了後麵,與整個車隊走散了,那是在離開機場行進了一段時間進入紐約市區後。美國的交通法規非常嚴謹和嚴格,其中有一條是“任何人不許闖紅燈,無論你是總統還是平民”,都得嚴格遵守這一法規。所以當蒙博托總統的車隊駛離紐約國際機場時,前麵由美國軍警組成的國賓護衛隊為整個車隊開道保駕,浩浩蕩蕩,頗威風壯觀。可駛離機場沒走多遠便遇上幾個交通紅綠燈,原本龐大如一條龍似的總統車隊就不見了蹤影,瞬時被斷開了。蒙博托總統的專車在護衛隊警戒下早已離我們這些隨行人員的車子遠去,而我乘坐的這輛加長林肯轎車駛離機場時排位居車隊中部,現在與其他車輛也失去了隊形,在單獨前行。好在司機熟悉路線,左轉右拐約一個小時後,在18點鍾抵達了一座五星級飯店,盡管總統的專車早已到了,而我們後麵的車子還有沒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