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都沒有人給縣長畢穀送禮,都說他像人手掌上的虎口,深深地閉起就再無人能打開。
冷一就這樣認為。
冷一往畢穀家沙發上一坐,人一下子陷在裏麵。冷一說,你這也叫沙發,在美國早扔廢物市場了,明天我給你弄一套。
畢穀也沒說不要。這主要是他心裏有底,一會兒冷一提出條件他不答應,他說的沙發也就是一陣飄過的風,風過後一切歸於平靜。事情正像畢穀想的那樣,冷一真就說了他想批生育指標的事,畢穀也真就沒客氣地說不符合條件,那麼沙發的事也真就成為泡影了。
說來這都是十幾年前的事了。現在畢穀作為清官已經升官了,被提拔為管文教衛生的副縣長。官位一變,管轄的麵兒也自然大了起來。
有一天一個女人哭著找到他,說她的孩子被婦產醫院點滴點死了。畢穀說那你找醫院領導,他們熟悉情況會給你馬上解決。說著想給醫院領導打電話。女人說,你不用打了,我都找了,他們說孩子原來有病,孩子就是小感冒,去時好好的,剛紮上沒十分鍾就死了。畢穀說有這事?女人說不信你出去看,孩子他爸抱著在大門口呢,全身都黃了。
畢穀聽了二話沒說,跟著女人出了辦公室。到大門口一看,果真一個男人懷裏抱著一個六七歲的女孩站在大門口,周圍圍滿了人。
畢穀當時就用手機通知醫院,讓他們速把屍體拉回去,重新處理這件事。孩子是拉回了醫院,可處理成了難題,原來是實習護士弄錯了藥造成了醫療事故。
其實這也是很好處理的事,就給人家經濟賠償和精神安慰就行了。這些醫院倒也能做,關鍵是造成事故的這個人,不是等閑之輩,是某藥廠廠長的千金,如果醫院解聘她,醫院在這個藥廠的所有欠款都得還,而且還不能再繼續賒藥。
不開除呢,醫院造成巨大損失,群眾呼聲一片。就這樣,事情明顯鬧大了。事情一大自然就上報到畢穀這裏,畢穀的態度十分明朗,同意解聘女護士,並責成有關人員快速清賬,盡可能把欠款還上。
可是一清賬問題出現了,醫院由於陳藥積壓太多,都是過期藥品,占去了醫院一大部分藥款。更讓畢穀不能接受的是這些積壓物品,是十幾年前進的藥,都是那時價格的庫存,卻以現在的價格頂賬,僅這一項就可能喪失錢款五十餘萬。
有關人員把這彙報給畢穀,畢穀聽了臉都氣青了,大手一揮,開查,清除任何隱患!畢穀確實想在這件事上開刀,全麵整理醫療市場,還人民一個清白。
這天晚上畢穀回到家,正想看一會兒電視放鬆放鬆心情,就有人來他家求情。來的還是把某企業做得越來越大的冷一。
冷一記憶力好,往沙發上一坐就說,喲,這回這沙發好,沒把我漏進去。畢穀沒理他,他就接著說,我找你有事。畢穀把搖控器往桌上一扔說,說吧。又扔給他一支煙。冷一接過,點上,說,老其那事,免了吧。老其就是婦產醫院的一把手。畢穀一聽當即就翻臉了,他說,你不找我,我還可大事化小,你一找我,這事就得公事公辦。
冷一沒翻臉,他是老油子,皮笑肉不笑地說,你看你,咋這脾氣,你總不能不記著咱們的情分吧,那年你掉河裏是我把你救上來的,你可要知道,你那時八歲,而我可是剛剛七歲呀。
畢穀聽到這話,臉色稍稍緩和一些。
冷一見他有了回轉,就把煙往煙缸裏一按說,這事你心裏有數就行了。說完站起身就往外走,順便扔給畢穀一張紙,說,這是人家一點意思,你看著辦。
冷一走後,畢穀拿起一看,他嚇了一跳,是三十萬存單。畢穀想你給我三十萬,你的背後就得有三百萬,一群蛀蟲!把單子狠狠地往桌子上一拍,肺都要所炸了。
第二天畢穀把秘書叫過來,請他把存單交給冷一,並讓他開回了收條。
這事其實到這就該完了。但是畢穀這人就像他和這時代格格不入一樣,他的人生,總是時不時出彩,讓所有知道他的人,不知是哭還是笑。
這天後半夜,畢穀回家,剛打開門,就有人用一把寒光閃閃的刀逼住了他。接著把一個拎兜放在他手裏。問,收不收?不收就滅了你。畢穀拎著沉甸甸的兜子,隻有收了。收了,畢穀就病了,病了整整一個夏天。
轉秋的一天,畢穀的小女兒告訴畢穀,爸,我們銀行成立個專櫃,叫反腐敗專櫃,專門上繳那些接禮不想要的錢,可匿名。
畢穀一聽,眼睛亮了一下,隨及神清氣爽,仿佛一下子活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