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支撐(1 / 1)

王邊玲站在采血室門口大哭,她帶來的父親的血不見了。好不容易說動醫生給父親驗一下白細胞,又好不容易請來護士給父親抽了一管烏黑的血,現在卻像被人摸了錢夾,不點不見蹤影了。

王邊玲明明記著自己把血放在背包裏了,走在天寒地凍的路上還想讓血靠緊點自己,別凍了。路像鏡麵一樣滑,她踩在冰麵上,邁著小步,彎著腰,仔細查看路麵,時刻提防自己別跌倒,別摔破那個盛血的小玻璃瓶,沒想到這麼嗬護,它還是不翼而飛。

王邊玲的哭聲吸引了驗血的女護士,她說,你別急,慢慢找,一點點找。王邊玲就每個兜口都找,包括裏側的小兜也翻了個遍,結果都沒有。絕望的王邊玲得到這個答案,淚水就像山坡上的急雨,把自己衝得一下子坐在地上。

王邊玲的父親得的是腦血栓,去街裏買菜時被一輛奧迪撞了一下,人倒了,車跑了,王邊玲的父親勉強爬起身,不得不一步一挪回了家。王邊玲給父親治了一個月的腿,卻沒想到通一通血管,結果越治越站不起來,直到有天晚上父親起夜,從床上掉在地上,便再也起不來了。

醫院診斷,父親是腦血栓,但卻過了最好的溶栓時間。

事情都是屋漏偏趕連夜雨,七十五歲的父親知道自己瀕臨絕境,急火攻心,得了肺炎,加之終日躺在床上不能動,又肺積水,兩下一合並,高熱不退,到了第十天,剛見穩定,醫院下逐客令,讓出院,免得二度感染,病房裏已經有二度感染的病人了。

王邊玲隻有和父親回到家中,每天堅持點滴,日子便像遭了霜打,再也挺不起腰身。

父親白天不燒,晚上燒,就像定好了點,夜裏一點鍾,人便哆嗦起來,就得用退燒藥和退熱栓,每次折騰過後,父親都大汗淋漓,人虛脫了一般。

做血常規,看白細胞多少,成了當務之急。但各大醫院做這項化驗,都得病人親自到場采血,由家屬帶來萬般不行,更沒有醫生出診,可是父親癱了,無法抬著上樓下樓,外麵又冷,折騰不起,王邊玲跑了五六家醫院,苦口婆心,低聲哀求,終於有一位醫生被王邊玲感動了,決定給做化驗,但需要王邊玲自己找人采血。

可能是過於專注了,也可能是太忙亂了,也可能是王邊玲幾個通宵沒睡覺了,才出現如此的丟了采血管的事。

王邊玲邊哭邊給母親打電話,她說,媽呀,都是你,非讓我吃早飯,哪還有心思吃飯呀,你看讓你鬧的,父親的血被我生生搞丟了。

母親那頭很驚訝,說,你都兩天沒吃飯了,吃一點沒錯呀,你別急,我找一找,不會是掉在家裏了吧。王邊玲沒有等母親說完,就把手機撂了,她知道母親是找不到的,她明明是裝在兜子裏了,怎麼會在家裏找到。

王邊玲繼續抹眼淚,多少日的疲勞和哀痛一起襲了上來。她的哭驚動了醫院走廊裏來采血的病人,他們都穿著醫院統一的白藍格子病服,都由家人攙著,露出一支胳膊等著采血。有一位老人,看到王邊玲哭得傷心,就走過來,他明顯也是患了腦血栓的病人,走路不穩,口眼位置不正,但他比王邊玲父親恢複得好,自己能走路,雖拖著一條腿,也還是給人一線希望。

他來到王邊玲麵前,用不清楚的口齒對王邊玲說,不要哭了,姑娘,你是丟了錢吧,丟了錢可以再掙,哭壞身體就掙不來了。

王邊玲抬起頭,她很想對老人說,哪是錢那麼簡單,這世界就是錢最沒用,我走了五家醫院,沒一個願意收我錢的,沒一個願意給父親做血項的。可是麵對這樣一位病老人,一個和父親得了一樣病的腦血栓患者,王邊玲隻有欲言又止。

這時跟過來的老人的兒子對老人說,你別操心了,她丟的不是錢,是血,你幫不上忙,回吧。就拉著老人的胳膊,企圖把他拉到排號的凳子上。

老人想不走,不離開王邊玲,但是他拗不過兒子,窗口那邊又叫到他的號了,他就小聲對王邊玲說,姑娘,你別急,一會抽血時,我多抽一管給你,這世上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

老人的話,讓王邊玲哭笑不得,愣神的工夫,她看到老人進了采血室,一會兒裏麵傳出了爭執聲,王邊玲明白,是老人在堅持多采一管血。

受了感動的王邊玲,心情忽然平靜下來,她開始仔細查找,把自己背兜裏的東西一樣一樣都拿出來,擺在地上,一個角落一個角落地找,都找遍沒有時,她一下子看到了側兜,她的兜子外側的兩個堵頭還有兩個小兜,她拉開拉鏈,一伸手,果然在,王邊玲喜出望外,他仿佛擁抱了父親,溫暖一下子填滿了內心。

采血室的那位老人,還在伸著胳膊,兩眼通紅地和醫生吵,他要為那個姑娘多采一管血,他說,那個孩子哭得多可憐呀,你們就不動一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