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有兩個澡堂，兩個澡堂一牆之隔，早六點到早八點是男生，下午六點到八點是女生，老師在小一點的澡間，學生在大一點的澡間，每次洗澡五個人，不得超過十五分鍾，這樣的設施已經比其它學校強多了。
我和小打糕這天早上早早起來，準備去洗澡，我們倆一個寢室，小打糕是我的最好的朋友。不久前我們倆曾做了一件大事，把鄰班的周吹皮給揍了一頓，周吹皮總是牛，我和小打糕都煩他，說他是殺豬時的吹豬匠。
吹豬匠在我們村是一景，殺豬時往豬喉嚨處捅一刀，豬死後在後腿割個口，把鐵條伸進去一陣亂捅，全身捅個遍後就吹氣，直到把豬吹成一個大圓球，再抬上灶台，往豬身上澆開水，用刮刀刷刷往下刮毛，毛掉了，豬皮就白白亮亮了。
周吹皮的光榮稱號，就是這麼得來的。
周吹皮挨了打，他不敢吭聲，吭聲我們還揍他，他就隻有帶著滿臉的血痕回班級了。周吹皮不吭聲，他的老師不讓了，他找到我們老師，非要把我和小打糕交給他處理。我們老師當然不會把自己的學生交給別的老師，但又不能不依著周吹皮的老師，就把我和小打糕叫到他們辦公室，讓我們倆像釘子一樣立在他倆辦公桌的過道上。
我和小打糕一站就是一上午，期間有批評，開導，反省，質問，這些都由周吹皮的老師來完成，我們老師則低頭批改作業，一聲不吭，連看我們一眼都不看，儼然我們不在他跟前，抑或不是他的學生。
時間持續到了吃中飯，周吹皮的老師一點也沒有放我們走的意思，他自己被我們倆氣得也不想吃了，眼看著就過了飯時，我們老師才放下手中的筆，對周吹皮的老師說，別生氣了，中午我請你。然後又對我和小打糕說，趕快吃飯去，上午的課程我當加倍罰你們。
我和小打糕被特赦，撤丫子開溜了，我們像兩隻餓虎撲進食堂。
可是事情並沒有完結，而且超出了我們的想象，雖然周吹皮的老師沒再批評我們，可是一到他的數學課，我們倆就遭了殃，他總是撿我們倆不會的提問我們。我們答不上，就得站著聽別人答，別人答過了，坐下了，我們也不能坐，直直的麥杆一樣戳到下課。
這天班級集體勞動，去給五保戶丁奶奶家收麥子，我們班和周吹皮的班剛好挨著，我和小打糕趁人不備，把周吹皮按在麥地裏，佯裝要揍他，周吹皮早嚇得尿了褲子。小打糕對周吹皮說，回去和你們老師說，我們仨成好朋友了，讓他不能再讓我們站著聽課了。周吹皮滿口答應，並發誓如他不說，就天打五雷轟。
我忙製止周吹皮，讓他不能這麼說，而是告訴他們老師，我和小打糕每天放學都為他補課，和他結成獻愛心對子了。周吹皮忙向我保證，不說是小狗他爹。
周吹皮說沒說，我們不知道，反正那以後周吹皮的老師對我們好一些了，上課不罰我們站了，我們答不上的問題，他會先給我們一個正確答案，然後細致地給我們講其中的道理，他這樣，我們也不得不對周吹皮好一點了。
由於割了一天的麥，我們出了一身的臭汗，身上的泥巴一搓就像飯粒一樣往下掉，好不容易熬了一夜，第二天天剛亮我和小打糕就站在了澡堂前，澡堂的門一開，我們以最快的速度嗖地鑽了進去。
和我們一同進入洗澡間的還有我們班其他三名同學，我們一人占了一個水籠頭，像五條小白龍嘻鬧著互相往身上撩水。水花飛濺夾雜著我們歡快的笑聲，忽然一個同學嘬起嘴唇，做了個禁止說話的動作，他告訴我們，周吹皮的老師和我們老師在另一個洗澡間。
我們一起豎起耳朵，想聽聽聲音，驗證一下虛實，果然聽到了模模糊糊的說話聲，為了準確起見，我們五個同時關了水籠頭，赤條條立在那屏住呼吸，這一回說話聲不再模糊了，很清晰，確實是我們老師和周吹皮的老師。
他們一邊洗澡一邊說話。
就聽周吹皮的老師說，你們班那兩個搗蛋鬼變好了，居然和我們班周抗結了愛心對子，用放學時間給周抗補課，周抗現在比以前學習好了。周抗就是周吹皮，鬼才知道他怎麼有個這麼好聽的名字。
我們老師說，這他們倒沒和我說，不過我相信他們會一天比一天見出息，就跟小樹似的，平時疏忽，不一定經營過來，可是冷丁一回頭，它們比原來長高了一頭。
水聲嘩嘩，我和小打糕都打了個愣。
不知誰首先打開了水籠頭，接著我們一個一個全都打開了，水流山泉般唱著歌直瀉下來，流在我們臉上身上，溫暖而舒暢，我和小打糕不約而同加快了速度，我們想快點洗完，然後好去找周吹皮，和他結成愛心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