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米樂在床上躺了半個月,這天終於能坐起身來。
她讓我扶著她,到洗手間洗了臉,梳了頭,擦了粉,塗了口紅,然後對我說,我們一起出去走走好嗎?
唐米樂這一段時間確實病得不輕,體力急劇下降,我攙著她,感覺像一捆稻草輕飄飄搭在我身上。她的女兒小桃明明在睡覺,她下午玩累了,這會兒被我們的響動驚醒,也要跟著去。我隻有給她穿鞋,簡單的為她擦了臉,然後一手扯著她,一手扶著唐米樂向街口走去。
和唐米樂成為一家人已經兩個月了,這兩個月像兩年一樣難過,日子本來沒有這麼糟糕,都是那個約法三章鬧的。
約法三章是唐米樂定的,不許和前妻約會,不許接納前妻的孩子,不許與任何女人有曖昧關係。這三點都不難,我想都沒想就答應了。答應後,我才知道自己太草率了,我沒想到生活還是和我開了玩笑,前妻以前把孩子看得很緊,不給我任何機會與孩子見麵,卻突然出國了,這一出國,孩子帶不走,自然就落到我的頭上。
就在我要與唐米樂結婚的前三天,兒子像天兵天將一樣,由他小姨帶著,給我送了回來。剛見到兒子時我很高興,他五歲了,走時三歲,對我還多少有些印象,也許是父子的親緣關係,兒子一見我就撲到我的懷抱。
但是到了傍晚,我就不知該把兒子放在哪裏了,和我回家肯定不行,唐米樂有約法三章,而且她的性格也特別古怪。除了我她誰都容不下,也正是由於我沒有什麼親屬羅亂,她才選擇了我。
如果不帶回家又能怎麼辦呢?我這才預感到,兒子的到來,影響了我的婚姻。
是阿雨幫我解決了這個問題。
阿雨是我的朋友,比我大五歲。妻子走那年我由於寂寞,觸犯了紅燈區,從拘留所出來,我沒想活下去,是阿雨接納了我,她用她寬廣的懷抱,溫暖了我兩年,之後,又由她做媒,我和唐米樂相處。阿雨說,她陪不了我多久,她想家,她想回到她的草原。
兒子和阿雨很合得來,按說這就可以相安無事了,要說事還是壞在我身上。把兒子送到阿雨的“阿雨魚館”時,阿雨給兒子做了兩隻半斤重的大蝦,吃時,我想到了小桃,小桃的幼兒園就在隔壁,我就把小桃接了過來。
我以為小桃還小,回家不會說,可是她還是對她的媽媽說了,好在她是在我們結婚一個月後說的,這才沒壞了我們的結婚儀式,卻引來了唐米樂的一場大病。
現在我和唐米樂和小桃走在大街上,再往前走一段路就是阿雨漁館了,我本想拐到另一條路上去,但是唐米樂沒有改變路線的意思,我就得硬著頭皮往前走。路過阿雨漁館時,我擔心兒子會從裏麵奔出來,克製不住地向裏望了望。
門口很空,沒有阿雨像歡喜鳥一樣站在那兒。
唐米樂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或是她別有用意,她說,我們去阿雨漁館就餐吧。小桃聽了她的話高興起來,她說她好久沒和小哥哥一起吃大蝦了。這個時候提到小哥哥,我不知往下會發生什麼,這是唐米樂的心頭病,盡管我一直不承認“小哥哥”就是我的兒子,盡管阿雨說是她遠方親屬的孩子,但這些在唐米樂那裏,還是長成了參天大樹。
我隻有找理由開脫,我對小桃說,你不是最愛吃漢堡嗎?吃完漢堡我們好直接看電影呀。我想在小桃身上打開缺口,如果小桃說不想吃魚,唐米樂想去阿雨漁館也是不可能的。
可是小桃是個固執的孩子,這個上,她和唐米樂沒什麼兩樣。小桃說,不,我想見小哥哥,我想小哥哥了。一句話,是聖旨,誰都不能改變,我的心一下子被甩在了北冰洋。不知一會兒見到兒子,我如何收場,這正應了唐米樂的心意,她大約就是想看到這個場麵。但是事已至此,像搭滿弓的箭,隻能進,不能退。我也就死豬不怕開水燙,認了。
我們一起走進阿雨漁館。
我們的到來,後廚和前堂都非常高興,吃飯的人不多,大廚和服務員在下象棋,看到我們進來,忙扔掉手裏的棋子,向我們推薦他的水煮魚。唐米樂也同意吃水煮魚。
隻有小桃嚷著要吃兩隻大蝦。大廚笑嗬嗬地說,幾隻都行啊,隻是這回可沒人和你賽著吃了,小哥哥和老板娘回家鄉了,說不準回不回來了。
大廚的話讓我和唐米樂共同陷入了愣怔中,我們各自的心事都太重,一時不知說什麼好。我向地中間的廊柱望去,可不,那上麵原來掛著的各式各樣的海螺不見了,那是阿雨的象征,記載著她來這裏的年頭。阿雨曾和我說過,如果哪天那串海螺不見了,那就是她離去了。阿雨還說過,在那串掛海螺的釘眼兒裏,我會知道她去了哪裏。
現在我唯一盼望的就是,快點結束這頓晚餐,把她倆送回去,然後抽空兒取回那廊柱上,我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