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滄海夢回
【千希體內·花星】
月重輪回場，秋歌落夜霜。孤魂未盲人，止塵淚千行
鵝雪風清唱，晨臥思夢僵，留鳥銜冬默，懸筆韶言光。
墨硯飛光，欠落花幾香，恩怨張揚，時雨為誰傷。
夜如玄綾，悲戚無音漾，人心再噬，安魂冰惜惘。
夜月青絲，不係沽默。有藕之荷，秋風知諾。三更忽起，唯夢為豁。情繾意綣，牽腸猶若。
汩汩暖眸，一笑一扣。夏風相灑，黃昏曲愁。半杯琴聲，搖曳思歌。隔世音遠，茶淡舞柔。
……
當蕭艾恢複知覺的時候，他最先察覺到的是熟悉的清香氣味，像顏心衣身上的薰衣草味，混合著淡淡的玫瑰花香，讓他的心神完全清醒並平靜下來。蕭艾揉著有些疼痛的後腦勺坐起身來，發現自己置身在一種紅白相間的花聚集成的海洋中，耳邊傳來幽幽的聲音，如風如歌，卻因相距太遠而聽不真切。
如果跳開這片花海，從高空俯瞰的話，蕭艾所在的地方其實是一個獨立的星球，表麵是發著光的無數鮮豔花瓣，其下是無數綠色的根莖，扇形展開鋪成半球，像複雜的大腦，像少女的裙擺。
循著聲音，蕭艾慢慢走到了半球的頂端，卻發現聲音的主人竟是千希，而千希身旁是一位與顏心身形相似的女子翩翩起舞，他們的前額都有三道紅色的花瓣印紋，二人怡然自得，似是並未察覺到蕭艾。蕭艾喊道：“千希，這是哪裏，其他人呢，顏……”
蕭艾話未說完，隻看到千希二人如水中倒影被打破了一般，他們的身軀在空氣中波蕩出突兀的光影，最後平靜卻詭異地慢慢消散了。整片紅白交疊的花海中，仿佛從來沒多出過旁人一般，又變成隻有蕭艾的美麗而孤單的世界。
蕭艾漫無目的的走著，一朵朵鮮花姿態各異，但對浸身其中的蕭艾卻無區別，當人迷失在鮮豔的困境中，走還是停，取決於心是否也迷失了。
蕭艾走久了，疲乏**，一路花香如顏心在側，卻從不得見。蕭艾回想自己從未缺過什麼，凡有所求必會得到，上大學後隱瞞家境，單憑個人魅力與自身努力亦可成為眾人焦點，越是如此春風得意，自己真正在意的事情越少，顏心可算是個例外。蕭艾從未追過女生，身邊亦不缺女生簇擁，而自己卻變成簇擁在顏心身邊的男生之一，一次次接觸中他覺得顏心對自己是有好感的，卻總在想進一步時又因為懵懂與心底的孤傲而患得患失畫地為牢，最後往往如同此時情景，疲憊的困死在熟悉的花香中卻看不見佳人的身影。
蕭艾覺得自己的思維開始混亂了，就算自己找到了顏心，又能怎樣呢，如果看到顏心已經與千希在一起了，如同最開始看到的幻影一般，而自己會很難過麼，還是慢慢的不在乎了呢。
“顏心，你在哪兒呢。”
“蕭艾，你又在哪兒呢。”是顏心的聲音，蕭艾苦笑，難道自己出現幻聽了嗎。
顏心的聲音：“你要知道別人在何處，需先知道你自己，身在何處。”
蕭艾忽然想起顏心說過她被困【轉生之魘】的經曆，暗忖自己此刻是否也被困於某種陣法之中，而破陣之法是否也是自殺呢。念及生死，蕭艾原本逐漸模糊的神智卻陡然驚醒，對死亡本能的敬畏讓蕭艾勸告自己天無絕人之路，但說到底此時的蕭艾是怕死的。
蕭艾席地坐下，摒除雜念，思考著顏心的話，四野靜寂，時間如止。蕭艾問到：“顏心，你還在嘛。”
顏心的聲音：“蕭艾，略過繁花，繼續感知，我在與不在，取決於你。”
蕭艾閉上眼睛，默然思索。花葉之下是莖根，表象之下是本質，而身在何處，身在感知裏。死亡，不為肉身的調零，而為感知的革命。
蕭艾的身軀爆碎成無數片粉末塵埃，血液滴在紅白相間花瓣上，染得通紅，這種血紅不斷地在花瓣中傳遞滲透著，眨眼間，整個花星的花瓣全變成了紅色，最後一齊爆裂開來，所有花瓣的粉末聚集著重新組成了蕭艾的身體。
重生的蕭艾前額三道紅色花瓣印紋一閃而逝，他睜開眼睛，站在一根粗壯的根幹上，而整個花星已經變成龍蟠虯結的巨大花根，而對麵另一條根幹上，站著法海與諦音。
法海對蕭艾說：“奇緣啊。這太古情花陣，以太古情花為媒介，曾經困過太古火神千羲，此陣威力雖不及與當日瑤雪親布之陣，於你而言卻也十分難破，須心無雜念須看破空象，而且此陣以情為引，從人內心而發，被此陣所困外人無法相助，因此我與諦音出陣之後也在此幹著急。誰知你非但破陣，還用情花重塑身軀，真乃奇緣。”
蕭艾：“兩位前輩，這是哪裏，我們為什麼會在這裏。”
諦音：“我們沒猜錯的話，這裏是千希的上丹田，我們就站在情根上。方才在龍宮凝心殿中，龍神碧青原想汲取千希上丹田中情根的靈源施展滄海大法，然而情根突然異動讓她措手不及，隻得強行提前發動滄海大法，因此把我們都卷入滄海法陣中，落入情根裏。”
蕭艾：“滄海大法是什麼。”
法海：“滄海大法是施法者消耗靈力與靈源，以自身記憶為引，實現時光倒流、回到過去的法術。需要倒流的時光越久遠，需要回憶出來的記憶就必須越長越清晰，而需要消耗的靈力與靈源就越多。滄海大法需要情根才能施展，因為情根是天地間最容易感應記憶的神物，加之此法術本身太過難學，施法者稍有不慎更會傷及元神，因此這種法術已經失傳很久了。碧青數百年耗費心思尋求滄海大法並接觸情根，為的是回到千年之前，之前千希對情根的吸噬，讓情根變得極為脆弱，這也是碧青期盼已久的，汲取情根靈源施展滄海大法的極佳時機。”
諦音：“可是法海大人，為什麼我感覺滄海大法被暫停了。”
法海：“法陣依然穩固，應該是碧青回憶到了重要的事件，怔住了吧。”
蕭艾低聲說：“活了千年的龍神，會被什麼樣的回憶怔住？”
法海拉著諦音飛到蕭艾身邊：“現在是我們離開這裏的好機會，蕭艾，抓住我的手。”
蕭艾：“法海前輩，去哪裏啊，我還沒找到顏心呢，帶她一起走啊。”
法海抓起蕭艾的手：“當然回到原先的世界，難道你還想呆在滄海之陣裏麵回到一千年前嘛。至於顏心，她不在這裏，我們先出去再找她。”
法海向空中倒拋出金缽，另一手持禪杖默念有詞，金缽中金光一閃，出現一片暴雨的海洋。法海：“這就是原先的時空，龍宮的正上空的東海海麵，我們進入金缽，就回到原先的時空了。走吧。”說罷帶著諦音與蕭艾向金缽飛去。
就在蕭艾即將進入金缽之時，他的心被狠狠刺痛了一下，他回頭看了一眼，情根上竟又長滿了紅白相間的情花，顏心身上的香味撲鼻而來。蕭艾掙開法海的手：“如果這裏是千希的上丹田，那麼顏心一定在這裏，我之前親眼看到她進來的，你們先回去吧，我不走了。”
諦音連忙拉住蕭艾：“我們感應不到顏心的任何氣息，你所感應到的可能是另一種迷陣，此地不宜久留，快跟我們走。”
而法海在最上方拉著諦音的手已經進入了金缽內東海的海麵上，他在暴風雨中拉著一條手臂對著水下另一個世界裏的諦音和蕭艾怒吼道：“別磨蹭了，滄海大法隨時可能繼續發動，到時候再穿越，很可能被時間亂流撕得粉身碎骨的！”
就在這時，一道天雷神怒般從天空中直劈在諦音的手臂上，法海毫無招架之力急忙縮手，而諦音的手臂完全消失在雷光中，法海也與情根時空失去關聯，他身邊的海水上飄灑著片片紅白色的花瓣，海腥味撲鼻而來，他不確定諦音與蕭艾的生死，隻是感應到滄海之陣又運行了。
東海凝心殿中，碧青站起來，把手搭在昏睡著的千希的前額，繼續回憶起來，而凝心殿巨大的水晶地麵上，投影出一千年前年輕法揚的臉。
【古州·金山寺】
法揚看著碧青的笑靨，漸漸冷靜下來，一個新奇而大膽的想法冒出來，他決定試一試。法揚迅速激出全部的靈魂，射入碧青腦中，他通過碧青的眼睛，看到對麵自己的身軀自然地癱軟下來，法揚又迅速將靈魂撤回自己本體內，這一切在一秒鍾內一氣嗬成，而碧青隻覺得自己失神了一瞬，隻有蕭莫看出了異樣。
法揚笑著回道：“師兄沒事，我們當然會照顧你的。”
法揚對蕭莫說：“師父，或許這不應叫雙修，而叫寄魂。您曾經說過，三魂七魄離體，人未必會死。您是對的，人確實死不掉。靈魂可以完全離體，隻要在離體之前，如雙修一般，提前給離體的靈魂設定好再回本體的歸路，雙修如作一個人的單修，但實際上，卻實現了將魂魄完全脫離肉身寄居他處的【寄魂】。如果用這種功法，則不需要碧青師妹的參與，許仙可以寄魂到我們任何人身上。”
蕭莫：“方才你寄魂碧青身上，我看到了，但寄魂之法是你剛悟得的，我們對它所知甚少，還是用熟知的雙修功法更為保險，另外就算是寄魂，碧青的體質也是我們之中最適合讓許仙寄魂的。”
法揚：“師父……”
蕭莫：“好了，一會我與張恒解開蛇魂封印，或許會有凶險，你且收斂心智，準備護法，這才是眼前最重要的事情。”
雙修之時，當被封印的蛇魂進入碧青身軀後，碧青有種從未有過的瘮人感，就像隔著一塊棉布摸著棉布下的蛇。而蕭莫與法揚在旁仔細地控製著雙修靈魂交換的節奏，終於等到許仙與碧青之魂同在碧青體內，當即中斷雙修。
碧青睜開眼睛，她全身冷汗，麵色虛白如紙，眼神暗濁，她感受到體中有一個比自己還要弱小的靈魂，那個靈魂有著獨立的思緒，正嚐試著支配自己的一部分軀體，卻無惡意，那便是許仙的靈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