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東擺擺手：“別，別，你不要老把屎盆子往自己頭上扣，要說責任，我當連長的也有一份嘛！”
尚清濤說：“我分管行政管理，我的責任最大。”
魏東眨巴一下眼睛：“幹脆咱三個每人寫一份檢討交上去，替戰士們受過。”
江一帆說：“魏東，清濤，我反正已經那樣了，你們就別再瞎摻和了，要寫我一個人寫。就這樣，讓肖立金他們在全連軍人大會上做個檢討，不，在排裏做……幹脆，就在班務會上檢討一下得了，讓張家林做個紀錄。”
魏東嘿嘿笑了：“你這是典型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尚清濤笑得滿臉放光：“這樣也太便宜了那幾個小子。為了教育大家夥引以為戒，還是得狠狠批他們一下。”
江一帆說：“要不，在全連麵前，給他們口頭警告一次。”
第二天早晨出操時，尚清濤站在隊列前，嚴肅地宣布：經研究，給予肖立金、黃強、張玉忠、王曉口頭警告一次！
他的話音未落，大家都如釋重負般笑起來。
月底，團裏召開黨委會，會上又講了這個問題。
團長說，關於新大綱的試訓情況，總的來說進展比較順利。尤其是三連，一直走在各連前麵。八連前些日子已經有了明顯的起色，最近由於打群架事件，又造成了不好的影響，弄得全團上下議論紛紛，不僅損害了八連的名聲，也使我團的聲譽受到影響。同誌們，軍民關係，任何時候都是不能忽視的，我們部隊長期駐紮在這塊地盤上，軍民關係搞不好，會處處感到別扭。
參謀長說，八連一直沒對肇事者進行嚴肅處理，隻讓他們在班務會上做了個檢討，給了個口頭警告，這樣輕描淡寫地處理問題，純粹是應付上麵。
政治處主任插話說，江一帆不是向團裏交了份檢討嗎？
團長的火氣給挑起來了：“八連的問題，根子就出在江一帆身上。他帶兵的方法有問題，我們常講，要嚴格要求部隊，他呢，總是嚴格不起來，一味地遷就照顧，該瞪眼的時候不瞪眼，結果呢，問題一個接一個。還說新形勢下，更要理解兵，愛護兵，我看照這樣下去，是在害兵！同時害了大名鼎鼎的鋼八連。我對八連能否順利完成新大綱試訓任務感到擔心，建議適當時機再調整一下八連的班子。江一帆這個人，放到大機關工作，或許會很稱職，放到基層連隊，實踐證明，不大合適。”
這時，一直沒發話的楊政委清清嗓子，說話了。政委掃視著會場，口氣很堅決地說：“江一帆初到基層連隊，可能還沒適應過來，但他的長處還是相當明顯的，當初集團軍首長推薦，團黨委下決心把他放到八連，是經過慎重考慮的，現在不應急於調整八連的班子，觀察觀察再說。至於這次戰士打架事件，有它的偶然性，我看沒必要老揪著不放……”
楊政委是黨委書記，黨內一把手，他有最終決定權。他這話一說，等於下了結論，別的常委就不好再說什麼了。
八連的這次打架事件，總算有了一個理想的結局。
雖然那四個參與打架的人沒受到嚴肅處理，但對他們的觸動還是很大的。那段時間，這四人表現得無可挑剔。有一次，張家林對他們說：“這回算你們四個壞小子走運，打架的事就算逃過去了。要不是指導員，你們一人挨個大處分是少不了的。”
肖立金等四人慚愧地低下頭。
張家林又說：“你們知道嗎？指導員是頂著很大的壓力這麼做的。聽說他和老婆的事情還沒解決，兩人關係弄得很僵。指導員呀，眼下可真是內憂外患……”
八連所有了解一點內情的人，都為江一帆擔心。
3
天剛傍黑，酒店大餐廳裏已是燈火通明。就餐的客人陸陸續續進來。
大廳的一角，黃麗菲往一張張餐桌上擺放著餐具，她滿腹心事，神情黯然，臉上布滿了憂慮。這些日子，她就像一遍遍在油鍋裏滾一樣，心情糟糕到了極點。有時她感到自己快要支持不住了，真想一走了之，到一個沒人的地方痛哭個三天三夜。
可是，她不想半途而廢。為了賭這一口氣，她不能低頭。她知道，江一帆也不會輕易低頭，他那人，看著挺隨和，其實倔得很，脾氣不在表麵上，而在骨子裏，他認準的事兒，八頭牛也拉不回。
有時她也想，誰對？誰錯？或許誰也沒錯，各有各的道理吧。但是，他決不應該拿離婚來刺傷她……她的心裏被他硬戳了個窟窿，誰知什麼時候才能愈和？……
這時，大廳門口出現一個三十四、五歲的男士，相貌堂堂，西裝革履，有一種曆經滄桑後的成熟與穩重。他叫張衛國，是本市一家外企的一個部門經理。這家外企專門生產一種抗菌素，效益相當好。
張衛國後麵跟著三位隨從。進來後，他環視著大廳，目光突然與黃麗菲短暫地對視了一下。不知為什麼，張衛國的心被黃麗菲輕輕打動了一下。以前，張衛國來過兩回北方大酒店，但沒見過黃麗菲。
這個時候，張衛國和黃麗菲都不會想到，他們迎來了生命中一個比較重要的時刻。
迎賓小姐上前，引領著張衛國等人向裏走。
餐廳領班李芳，一個嘴巴挺大的女人對黃麗菲說，黃姐，請你到玫瑰廳照顧這幾位客人。黃麗菲一愣，碰翻了一個空茶杯。她努力掩飾著慌亂，走向二樓的玫瑰廳。
這天，張衛國興致蠻高，他剛代表公司與南方一個中等城市的醫藥公司簽訂了一份合同，他們企業生產的藥品終於又打進了一個新的市場。借著高興勁兒，他帶幾位部下來北方大酒店品嚐潮州菜。
菜很快上來了。盡管黃麗菲強顏歡笑為客人服務，但是敏感的張衛國還是發現了黃麗菲不大對勁，他悄悄而仔細地打量她一眼，道：“小姐，您貴姓？”
黃麗菲一愣：“我姓黃。”
一位隨從衝黃麗菲介紹張衛國：“這位是張經理。”
黃麗菲笑笑：“您好，張經理。”
張衛國關切地問：“黃小姐，你沒事吧？”
黃麗菲意識到，自己在客人麵前流露出了心病，便努力掩飾道：“謝謝……沒事。”
服務生又端來一個菜。黃麗菲上前接過，熟練地擺放在餐桌上。她收拾兩個空盤子時，稍一走神，手跟著抖了抖，居然把湯汁灑到張衛國的西裝上！她慌忙拿紙巾去擦。張衛國本能地有些尷尬、惱火。一個隨從斥責道：“你是幹什麼吃的！服務水平也太差了！”
另一個隨從說：“去把你們老板叫來。”
黃麗菲眼裏噙著淚跑出去。
不一會兒，秦總滿臉堆笑走進來，他後麵跟著淚眼晶亮的黃麗菲。秦總作了個揖：“哎喲張經理，真是對不起，老朋友了，請多多包涵，多多包涵……今天你來，怎麼沒提前跟我打個招呼？這位黃小姐剛從外地來酒店工作，毛手毛腳的，工作不熟練。實在不行……我們就開除她！”
張衛國臉上的慍怒漸漸消失。黃麗菲可憐無助的樣子打動了他，他大度地站起來，笑了笑：“秦總，沒關係。剛才我就見這位黃小姐精力不集中，可能她有什麼難言之隱。秦總，請您不要再為難她了，也算給我一個麵子。”
秦總趕緊上前握住張衛國的手，用力搖晃著：“好的，就依您說的辦。小黃，還不快謝謝張經理。”
黃麗菲感激地衝張衛國鞠了一躬：“謝謝您，張經理。”
張衛國笑著說：“小黃，以後工作時，可要專心致誌喲。”
“我會的。”黃麗菲心裏好受多了。
秦總說：“我敬各位一杯。小黃，拿個酒杯來。”
黃麗菲急忙給秦總拿上酒杯，斟上酒。他們端起杯子，用力一碰，紛紛仰脖灌下去。秦總放下杯子，說：“今天的酒，算我的。”
正所謂不打不相識，這頓晚餐的後半段，玫瑰廳裏的氣氛格外的好，朗朗的笑聲傳到了走廊上。九點多鍾，張衛國等人酒足飯飽，秦總和黃麗菲送他們走。在大廳裏，秦總被一個老熟人叫住了，匆忙與張衛國握手道別，說：“讓小黃代我送送，送上車。”
在酒店門口的停車場上，張衛國主動伸手與黃麗菲握別：“小黃，再見。”
黃麗菲微笑著說：“張經理，您慢走。”她覺得這個時候，心裏的煩惱消解了不少。但同時又泛起一層淡淡的迷茫。此時，她眼中流露出的是感激，張衛國的目光卻有些異樣，熱辣辣的。
黃麗菲微微低下了頭。月光下，她的笑容帶著嬌羞，當然會迷人的。
張衛國等人乘車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