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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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2002年年初,軍區就批準了A集團軍的秋季演習方案,方案中說,集團軍所屬部隊,將進行一次較大規模的綜合演練,主要目的之一,就是對新大綱試訓部隊,進行全麵的考核驗收。

步兵三團,是這次演練的重點部隊。

從夏末開始,三團各營連就已經在為演練進行準備,一切工作圍繞演練來開展,所以,野外訓練時間增加了,從單兵戰術到班進攻、班防禦,以及以連為單位的進攻與防禦等等,全都按新大綱的要求實施著。

張家林對他的一班,心中是有數的,憑他多年的經驗,他感到迎接演習,毫無問題。他最關心的,是他手下的弟兄能否真正成熟起來,在他們身上能否永遠地打上兵的烙印,使他們不枉來軍營走一遭。他認為這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在平時的訓練中,他很注重培養大家與槍的感情。

而他本人,對槍的撚熟程度更是無人能比。有一次,訓練休息時,黃強起哄,說:“班長,給我們露一手。”其他人都圍過來,嚷嚷道:“班長,讓我們開開眼吧。”

黃強把一支槍拿過來,放到張家林麵前。張家林一笑:“好,你們派個代表,跟我比試一下。”

張玉忠、黃強等人把肖立金推過來,也遞給肖立金一支槍。肖立金有點躍躍欲試,問:“班長,怎麼比呀?”

張家林說:“卸槍、裝槍練得怎麼樣?”

肖立金不好意思地說:“還可以吧。”

張家林坐下,肖立金也跟著坐下。張家林對黃強說:“找個東西,把我的眼睛蒙上。”

黃強脫下作訓服包在了張家林頭上。張家林輕輕噓一口氣:“開始吧。”

肖立金飛快地卸著槍的各個部件,聲音很響,動作幅度很大,顯得慌亂。而蒙住眼睛的張家林,手下幾乎無聲無息,動作從容不迫,仿佛在一瞬間就把卸下的各個部件又複原了。

人們看得眼花繚亂。

兵們都給震住了,滿頭大汗的肖立金更是傻了一般。張家林取下頭上的訓練服,輕輕一笑:“熟能生巧,隻要用心練,你們都能做到。記住,槍是有生命的!我們軍人,就要培養自己和槍之間的那種特殊的感情。”

在肖立金當上副班長後,張家林就在心裏把他當成了自己的接班人,他感到,肖立金肯定能夠成為一名十分優秀的士兵,甚至比他還要出色。因此,他很注意對他的傳幫帶,發現問題,總是毫不留情地指出來。

有一次,在靶場上進行實彈射擊。訓練結束後,肖立金提著槍站起來,張家林吩咐他,去幫著把保溫桶搬到車上。肖立金答應一聲,把槍平推給張家林,朝保溫桶跑去。張家林提著他的槍剛走出兩步,一皺眉,臉色驟變,把肖立金又喊了過來。肖立金莫明其妙地看著張家林。張家林冷冷地問:“驗過槍沒有?”

肖立金點點頭。

張家林“啪”地一聲把槍扔給肖立金。

肖立金利索地接住,一拉槍栓,一粒黃燦燦的子彈蹦了出來。肖立金臉立刻白了,辨解道:“見鬼了,我明明驗過嘛……”

顯然那顆子彈卡殼了。

張家林說:“卡殼是不是?那你的手呢?掂不出來嗎?一個快兩年的老兵了,又是副班長,可以不知道自己腦袋有幾斤幾兩,但手中的槍,你得時時刻刻知道它的份量!”

這件事情讓肖立金徹底服氣了。他的班長,真神了!讓你打心眼裏敬佩他。難怪人們稱張家林為“槍王”,是有原因的。

還有一次,也是在靶場上,肖立金臥在靶位上瞄準,張家林臥在他身旁,也在瞄準。一陣微風吹過,一陣細小的塵土從肖立金眼前掠過。肖立金緊閉了一下眼睛,接著又睜開了,而張家林隻是微微眯一下眼睛,嘴裏順勢吹著氣。肖立金準備重新瞄準。張家林小聲說:“別動!看看槍口是不是移動了?”

肖立金三點一線地看了看:“班長,是動了。”

張家林說:“剛才你動的不是眼睛,是心和意誌先動了。你過來看看我的槍。”

張家林雙肘撐地,移開身體。肖立金以同樣的動作移到張家林的槍旁,不敢動槍,單眼順著槍心看去,清晰地看到了圓圓的靶心。

兩人翻身坐起,肖立金不好意思地一笑。張家林說:“我剛才也動了眼睛,但動和動不一樣,你是本能的反應,而我是有準備的反應。”

肖立金不失時機地討教:“班長,這眼功怎麼個練法?”

“練心!”

肖立金不明白地看看心口窩:“練心?”

張家林說:“我們村有個老頭,一個字不識卻能打一手好算盤,能雙手打。老頭說他往算盤前麵一坐,耳朵全聾了,什麼都聽不見,眼睛半瞎了,算盤之外的任何東西都看不見了……”

肖立金半信半疑地說:“太玄了吧?”

“打槍,到了一定時候,其實憑的就是感覺,不是靠瞄準。”

肖立金明白了,他莊重地點點頭。

在張家林的調教下,肖立金的進步是神速的,那次搞戰鬥小組實戰演練,他帶領的小組取得那麼好的成績不是偶然的,這其中有張家林大量的心血。可是,要轉士官了,名額競爭那麼激烈,張家林也為肖立金捏著一把汗。如果肖立金被犧牲掉,那可是太可惜了。張家林倒是對張玉忠更放心一些,因為張玉忠的情況明擺著,一個孤兒,誰忍心攆他走?張家林曾經對他說:“小張,不要有什麼壓力,你的情況很特殊,連裏會認真考慮的,你留下來,不會有人反對。”

但是,張玉忠卻有了別的想法,這是出乎張家林意料的。

2

江一帆、魏東和尚清濤更是為轉士官的事情絞盡腦汁。那天在訓練場,課間休息時,他們看到餘長春孤零零地坐在一邊,沒人搭理他,心裏也不是個味兒。魏東說:“這件事是拖不過去的,對團長總得有個交待。”

尚清濤目光中帶著審視地望著江一帆。江一帆說:“副連長,看我幹嗎?我現在可是沒招啦!”

尚清濤說:“你是黨支部書記,又在團長麵前做了好人,這出戲你不想唱也得唱!要是唱得太離譜,我是要保留意見的。”

魏東說:“我的意見仍然是:該怎麼搞就怎麼搞,先讓候選人進行個人述職,再讓大家夥評議。評不上誰也別怪。”

江一帆仿佛下了很大決心,說:“這是最好的辦法了。如果餘長春落選,等這事結束了,我們一起去集團軍的幹休所,當麵向餘副軍長請罪。”

尚清濤多了個心眼,說:“搞個人述職時,幹脆把團長政委請來聽聽,免得認為我們騙他。”

江一帆眼睛一亮,說:“這個主意好!”

八連召開軍人大會那天,魏東他們一直擔心團長政委不來參加,看到團長政委遠遠地走過來,魏東和尚清濤急忙迎上去。到了跟前,團長突然停下,緊盯著魏東,說:“別給我耍什麼花招!”

魏東嘻皮笑臉地說:“團長,我們哪敢。”

團長說:“你一個人是不大敢,加上江一帆尚清濤他們兩個,就難說了。”

團長舒一口氣,挺胸,和政委一起向八連俱樂部走去。

俱樂部裏,江一帆已經指揮全體人員整齊地坐好了。正前方的大黑板上,醒目地寫有十幾個名字,順序依次是:一班副班長肖立金、六班副班長蔡新、一班戰士張玉忠、二班副班長賈明……

餘長春排在第五位。

把餘長春排在第五位,已經是照顧他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前麵的三個人,是最有力的競爭者。

團長政委到了門口,戰士們見到團首長來了,發出一陣輕微的騷動,但很快就平靜了。

站在講台上的江一帆轉身麵向門口報告:“報告團長、政委,八連正在召開軍人大會,請指示!”

團長說:“你們進行吧,我和政委先聽聽。”

團長、政委在後麵預留的坐位上坐定。魏東和尚清濤站在他們身後。

江一帆掃視了一遍會場,說:“經過政治、軍事和文化考評,結合平時表現,我們大致對申請轉士官的同誌摸了一下底。今天的軍人大會,由這些同誌進行個人述職。為什麼想轉士官,每個人都在申請書上寫了,就不要在這兒重複了,隻講你的優勢是哪些。好,現在開始!”

出現了片刻的安靜,沒人吭聲。餘長春緊張地注視著台上的江一帆。

江一帆說:“哪位同誌先講?早晚都要講,還是要勇敢點。”

肖立金滿頭大汗猶豫著。

張玉忠舉手站起來,走到前麵的講台上。所有的人都盯著他,看他說什麼。張玉忠愣了好一陣,突然開口說:“連首長,戰友們,我……我想好了,決定不留了,服役期滿後就退伍。”

所有人都愣住了,台下一片嘩然。

張玉忠想走的想法是幾天前突然產生的,盡管他情況很特殊,但他不想讓別人照顧。況且餘長春的事,肯定讓指導員連長他們很頭疼,很為難。他能做點什麼呢?他目前能夠做到的,就是不去搶占那個名額,為連隊減輕一點壓力……

張玉忠改變想法,讓江一帆感到很突然,他有些生氣地說:“張玉忠,讓你述職,你先表什麼態!”

張玉忠感激地望著江一帆說:“指導員,謝謝您。”他又轉身麵向大家,“也謝謝所有的戰友們。我心裏明白,按實力,輪不到我留下的,但大家都想讓我留在部隊,因為我爸爸早就與我和媽媽斷絕關係了,我媽媽又去世了,我成了孤兒……這兩年我是有了很大進步,但我清楚在鋼八連我不是最優秀的士兵。好鋼用在刀刃上,這三個寶貴的名額,應該留給最好的兵,鋼八連更需要他們……”

張玉忠的目光在肖立金、蔡新、賈明臉上掃過。

肖立金不幹了,他忽地站起來:“張玉忠,你是不是因為我,是不是怕咱一班不能占倆名額,所以你就主動退出來的?是不是?要真是這樣,我也不留了!你不要犯傻,你應該留下,爹不要你,媽沒了,你去哪兒?你得留下來,八連就是你的家,哪怕一個名額,也得留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