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說:可你還小啊,力氣還沒那麼大。”媽把我的手握在手裏:媽不該讓你獨自回家,怨媽。”我看見淚水在媽的臉上爬。之後媽再也沒讓我跟她去撿過麥子。
後來我知道那個扔我籃子的人是鄰村當時的一個幹部,姓胡。
沒想到我後來要和老胡打那麼多交道。多年後我被招聘到鄉裏,而老胡其時已經是鄰村的支部書記。這之後,我因工作關係不得不多次和老胡接觸,但那曾經經曆的往事是不好說出口的。漸漸地我發現老胡並不是那麼凶神惡煞,他在村裏還頗有口碑,他帶著群眾調整種植結構,在全村搞玉米製種,畝均收入是傳統種植收入的幾倍。
但那個結並沒有從我的心中消失。
那年夏天,我陪種子公司的幾個人在鄰村待了幾天。一天午後,我和老胡沿村東的河堤散步,走到一處排灌站老胡停下來。老胡看著靜靜流淌的河水忽然對我說:“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十幾年前,那時候我年輕氣盛,我在河邊傷害過一個孩子。那一天,我在樹蔭下乘涼,就是這棵老桐樹,多少年了,我一直沒讓處理,那孩子挎著一籃沉甸甸的麥子,我一賭氣把孩子的籃子扔進了河裏。那孩子哭了,瘋狂地跑下河灘。我忽然害怕了,我緊跑幾步拽住了孩子。可那孩子兩眼憤怒地盯著我,我丟開了他的胳膊。孩子什麼也不顧地跳進河裏,撈出了籃子,可麥子已被河水衝走了;直到孩子安全地上岸,我才放下一顆懸著的心……多少年過去了,我一直不能忘記那雙倔強的眼睛。要是孩子那天有什麼過失,我一生都不能心安啊。我真是……”老胡說著兩眼怔怔地望著河水。而後,老胡又怔怔地說:“可惜,我已記不得當時孩子的麵目了,也不知道他是誰,如果有一天,我能見到他,認出他,和他站到一起,我要向他深鞠一躬,向他道歉……”
老胡的故事實在讓我難以自製,不知道此刻該說些什麼。
老胡從沉吟中醒過來,忽然問我:“你怎麼了?”
我說:“沒事,我隻是為這個故事感動……”可我的淚水已經擋不住了。
老胡忽然扳過我的肩膀:“你說,當年的那個孩子是不是你?多少年來我的腦子裏一直恍惚留著那個孩子的印象,從第一次見你,就覺得你和當年那孩子那麼相仿,孩子倔強回頭的樣子一直刻在我的心裏,是不是你?是不是?”
老胡抓住了我的手。
我依然愣著。
老胡雙手作揖,在我的麵前深深地弓下了腰……一彎河水依然靜靜地流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