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樂手 第二十八章 喊
曉林常想起小時候的喊。
“曉林，曉林，曉林……”孩童時的喊聲多麼親熱啊，稚嫩的喊聲透著圓潤透著清純。
喊聲烙印在記憶裏，有時候想起來就想流淚。
曉林有一個朋友叫夏雨。小時候，夏雨常背著書包站在他家的門口喊：“曉林，走不走啊？”
曉林一邊吃飯一邊應：“走啊。”他三口兩口吃完碗底的飯，抓起書包瘋也似的出了門。
下學了，他們都不往家走，與一群小夥伴瘋跑到野外。采蘑菇、折柳條、去河邊看魚、到水中摸蝦。常常弄得一身水一身泥的，玩起來就忘記了回家。慢慢地長大了，上了初中、高中，他們都還是同學。曉林喊夏雨，夏雨喊曉林。放暑假了，兩人喊來喊去，你到我家坐坐，我到你家串串，有時去村西滄河邊瘋喊幾聲，有時去河邊的小樹林裏看鳥，和小鳥賽著叫。
兩人上高中是在城裏的一所重點中學，這一去兩人踏上了離開鄉村老家的路。後來兩人都考上了大學，一個在河南的開封，一個在湖北的武漢。兩人再喊是在電話裏，曉林喊夏雨：“夏雨，武漢好不好呀？”
夏雨喊：“曉林，開封棒不棒呀？”兩人在假期裏開始了你來我往的走訪。夏雨沒去過開封，就去開封找曉林，看了鐵塔、包公祠、清明上河園等。曉林翌年去了武漢，到武漢就去看江，兩人放肆地在江邊喊：我們熱愛長江……”
也許是真有緣分，兩人畢業後又分在了同一個城市。一個在A局，一個在B局，相隔不遠，還常常見麵。下了班兩人或在A局，或在B局對弈，為爭一步棋喊來喊去的，挺熱鬧。
兩人的工作都出色，但進步的程度不一樣：那年曉林被任命為科長時夏雨還是個科員。曉林在科長位置上幹了3年，班子調整時被任命為副局長，這時候夏雨也因工作出色被提拔為辦公室的副主任，但還是和曉林差了一大截。這時候兩人還常常見麵，還趁空殺兩盤。但大都是曉林好不容易騰出空閑時喊夏雨：“夏雨，過來殺兩盤。”
夏雨說：“你都當副局長了，還殺啥呀。”
曉林說：“過來吧，我想你，靜下來的時候就想你。”
兩人就又在一起殺，誰也不讓誰，為一步兩步棋扯著嗓子喊，像吵架似的。
那一年曉林又提升了一步，成為局長。這一來曉林真的忙了，和夏雨在一起拚拚殺殺的機會越來越少。靜下來，真正靜下來，曉林就會懷念和夏雨在一起的日子，拿起電話，想起一天的疲憊又把電話掛了。夏雨這時候也才是個去掉了副字的辦公室主任。
兩人接觸的機會越來越少了，電話也難得通一次。
有一次午後，曉林剛從酒店回到局裏，忽然聽見有人喊他的名字。
曉林打開窗戶，看見夏雨醉醺醺地站在樓下扯著嗓子喊，一副不修邊幅的樣子。曉林沒下樓，局裏的幾個人把夏雨架走了。
轉眼幾年過去了。這一年春季，老家因為舉辦一次什麼活動把他倆請了回去。好長時間沒回家鄉了，回到家鄉他們都有一種久違的親切感。傍晚曉林和夏雨從熱鬧的場麵中掙脫出來，相偕來到村西滄河邊，河水潺潺地流著，河邊的槐花白花花地開著，鳥兒在河的上空盤旋。少年的記憶複活了，曉林忽然有了想喊的衝動，就問夏雨：我們喊吧？”
夏雨點點頭。
曉林數：“一二三。”卻都沒有喊出來。
過了一會兒，曉林問：“夏雨，你為什麼不去喊我了？”曉林的目光顯得很誠懇。夏雨望著天邊說：“你現在是什麼，堂堂的局長啊，我還敢隨便喊你？”
曉林忽然感到很孤獨，想說什麼，欲言又止了。
可是夏雨還沒有說完，夏雨說：“那次我故意喝了酒到局裏喊你，你局裏的人卻把我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