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梅花糕與未亡人(1 / 2)

我們來到這個世界上,總有那麼多生與死、苦與樂是無法預料的。我九歲的那一年,久病成疾的母妃終於在一場清冷的秋雨中離開讓她冷了心的齊宮。我那時是不懂她的,時時與父王的寵姬梁氏處得歡樂,全然不能體會一個深宮裏不得寵的女人究竟有多絕望。她去世的那一天,晌午我還與她為了一壺黃酒置氣,夜裏躲在梁氏被窩裏的聽故事的時候就傳來了母妃離開的消息。梁氏吻著我的額頭,握著我冰涼的手:“阿言,這世上的生死哀樂你握不住,掌不了。梁姨還在,以後,我就是你的親娘。”

那時我瞧著忙忙碌碌的宮人、滿宮的白色帷幔,卻並未感到有多少失落或難過。印象裏的母妃永遠都是幹淨端莊的臉,即使是最後的那些日子裏也依舊是精致安靜的樣子,叫人完全沒有親近的意思。然而奇怪的是,我上麵的兩個哥哥,都是母妃所出,即便是最受寵的梁氏也不曾誕下一兒半女。

母妃的葬禮很長很枯燥,我站在梁氏身旁困得兩眼淚汪汪,著實想不出來為什麼平日裏與母妃並沒有多少交集的梁氏把細長美麗的雙眼哭得像是核桃一樣難看。父王看起來像是蒼老了很多,除了一些必要的悼詞沒有多說一句廢話,全然不似平日的恣意狷狂。

那之後我時常回到母妃的寢宮,總以為一回頭還有那樣溫婉的婦人細聲細氣的教育我不該這樣那樣,或是捏著嗓子給我唱她家鄉的歌謠:“星沉月落兮四野飛霜,山高水固兮鄉關何望。”

母妃的死對我造成的最直接的影響,無非是搬到梁氏寢宮,這正遂了我的意。值得一提的是,沈家以聰穎聞名的小公子籍作了我這個齊宮裏唯一一個女娃的陪讀。

我起初對他總存著那麼幾絲敬畏,卻在知曉他連菇荻是什麼都搞不清楚後,徹底不齒於與這個三歲就背完論語的神童一起玩耍。偏偏他是個固執的主兒,今兒的任務背不完就不帶我溜出齊宮去市井裏尋些新奇玩意兒。再者來,他是齊裏唯一可以自由進出並且會帶著小個兒小廝的人,因而每次即便是對他恨得牙癢癢,也不得不腆著臉討好他,整日整日的背那些討人厭的經文。在神童的熏陶下,那年年底我已經背會了四書,也勉強算是成為了一個有文化的小姑娘,不至於在兩位哥哥麵前丟人。

時間真是一把殺豬刀,聽聞楚國那個因美貌聞名的洛家公子也長成了清秀的少年,披著戰甲上了戰場,勇猛剽悍無所畏懼,對著齊國虎視眈眈。打上一任齊王起,齊王室就彌漫著一股不正常的風氣,王位放在那裏總沒有人願意接下。父王眼裏最不幸的事大概就是先王在一個詭異的裂帛之日暴斃,而自己身為王室唯一的男性不得不挑起了整個齊國。至於我,似乎是在先王暴斃的那一日出生的,據說那日天狗食日,裂帛之聲自臨淄東邊傳來,聲聲催人性命一般駭人。唯有當時的睿王府,也就是父王未登基之時的住所,一片祥和,打晌午就開始有百鳳和鳴,仙霧繚繞。於是我的出生就被好事的主兒安上了拯救齊國什麼的名頭。實則我總覺得是沒有關係的,曆來政治家就喜歡造勢,總把無關痛癢的自然現象當作救世的良藥。幸而父王頂多算是一個浪人,總歸是算不得政客的。於是我的童年就在與沈籍的胡鬧裏過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