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籍與那老頭見我在上麵悠閑自得,再喊也是自找無趣,索性坐到小林裏,升起火來。
我瞧著遠處一棵大樹下把肉幹放在火上烤的沈籍,心裏麵漸漸變得迷茫起來。沈家雖然算不得臨淄的大戶,卻也是清清白白的家底,這些年一直為齊國盡心盡力,向來沒聽說過有作奸犯科的。恐怕沈籍這一鬧,沈家再也入不了皇家的眼了。我怔忡地向林中望去,卻乍然被一個鮮衣怒馬的少年晃花了眼。
那少年黑衣黑發,伏在棕色的馬上躲避樹上震下來的雪花,身姿卻不顯笨拙,揚在耳後的黑發襯著雪白的樹林劃出曠世絕倫的驚豔。我是見慣了美人的,謙哥哥溫讓恭良,胄哥哥貴氣逼人,卻從未見過這樣的美人。這美人生得如切如磋,如琢如磨,隻怕是倚風行稍急,含雪語應寒。僅是一個策馬疾行的身影就已經讓我瞧得六神無主,還不知玉人麵到底是生得清麗拒人或是歡樂討喜。
我本著美人本是蛇蠍卻不妨礙欣賞的心態看著黑衣少年打馬揚鞭往這邊飛奔過來,殊不知樹下的眾人已經戒備起來。我隻瞧著美人好似越來越近,卻在中途忽然轉了方向,這才知道原來他身後還跟著幾個看起來身手不錯的人,執了長刀在後麵喊打喊殺。如此看來是美人有難卻不想連累無辜的我們,所以換了方向。我心裏瞧得緊張,忍不住就要跳將起來,獨獨忘了這裏是三四米高的大樹枝椏,待我反應過來時隻聽到“砰”地一聲,我臃腫的身體以四肢著地的姿勢摔到了地上。
還好身上裹得厚,地上又是厚厚的雪,摔得也不疼。索性翻個身,在地上蹭了蹭,找了個合適的位置,閉起眼來曬太陽。陽光照在眼瞼上隻能看到一片紅紅的,感覺整個人都透明了,那種舒適無拘,卻是我長了十一年都未曾體味到的。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不一會就覺得眼前像是擋了什麼,還帶上了隱隱的梅香,絲絲撩人的氣息逼得人不得不睜開眼想瞧清究竟是怎樣的風情才會有這般美麗的味道。然而這陽光太暖,這氣氛太美,我舍不得鼻尖溫暖的陽光氣息,更舍不得隱隱傳來的梅香四溢。
“小姑娘,這數九寒天的,躺在地上會著涼的。”
醇香清冽的聲音,既有冬日寒梅乍放的涼氣奪人,又有蒸鍋裏飄散開的糕香迷人。我怔怔地睜開眼,陽光在我眼前散開溫柔動人的光斑,俯身的少年在逆光裏唇角微微翹起,伸出的手骨節分明,在陽光下脈絡清晰。我隻看得清他下巴的弧線,唇以上卻是在逆光裏瞧不清楚。瞧不清楚也好,自古美人尤喜以紗遮麵,朦朧一些倒也別有一番風情。
我閉上眼,又睜開,真不敢相信眼前美人如玉竟是我親眼所見。然而疏忽一個念頭閃過,美人總歹毒,蛇蠍心腸也是用來形容美人的,不覺又多了幾分膽寒。打小兒沈籍就說我屬龜的,一遇到事就把頭縮起來假裝不知道。於是眼一閉心一橫,管你溫潤如玉還是歹毒入骨,我裝死你什麼都問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