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喝了口茶潤潤嗓子道:“如今這天下三分,齊國土地肥沃,人口眾多,偏偏王室衰敗,在三國裏倒是個沒什麼麵子的。”我聽了一愣,宮裏教書的先生卻是從未這樣說過的,我所了解的齊國不應該是賢者輩出、百姓和樂的天府之國嗎?
那少年瞧我們兩個帶著懷疑的眼光,隻笑著接道:“燕國地處苦寒,民風剽悍,倒是不怎麼開化,也算是沒麵子的一個。”這我倒是聽說過,燕國人愛吃馬肉,尚武,素來是被其他二國人瞧不起的。
沈籍撐起肥大的臉問道:“照你這麼說,就那蜀國有麵子嘍?”
那少年唇角一勾:“倒也不是多有麵子,無非是兵馬強些,糧食多些。兼之王室有大圖謀,卻是三國裏最搶眼的一個。”
沈籍頗有些不服地看著那少年:“齊地自古就是舜天堯地方,天下士子打小兒讀的書都是我齊人寫的,就憑這個,也比得過那全是蠻子的蜀國。”
那少年隻笑笑,卻並不與他辯駁:“興許是我見識淺薄了。前些天裏齊蜀有一樁聯姻,本是息了戰事的好事情,偏偏那小公主竟效仿話本子裏的才子佳人,給逃婚了。這事本是可以瞞下去的,誰知那代婚的小丫頭害怕,竟自縊在房裏。”
自縊?我一聽有些懵,猶豫了許久才意識到原來那個喚作玲兒的小丫頭竟然為了這件事自縊了,我是萬萬沒想到的。我私心裏有些驚慌,那小姑娘最後看我的那一眼竟倏忽浮上眼前,她黑黢黢的瞳仁裏滿是絕望哀怨,想必這就是那人生的最後一眼了。我那日還不知深淺笑話她,真真是罪孽深重。
我雖然這麼覺得,但打小兒總歸是學會了不能在外人麵前露出什麼心思,於是也就繼續假裝感興趣聽下去。隻聽他道:“這事本來壓下去也就罷了,齊王卻是個沒什麼腦子的,竟封了城門鬧了個天下皆知。楚國大軍又開始施壓,隻逼著齊王交出罪魁禍首。齊王幾經波折抓了沈尚書一家,直說是那小公子書簡拐了公主。這中間有什麼門道我就不能知曉了,隻怕是沈家作了哪個王室公子的替罪羊吧。”
我聽得一愣一愣的,那沈籍卻是一臉煞白,隻抓著美人袖子問道:“那沈家,到底怎樣了?”
齊國沈家是大姓,姓沈的尚書也有三個,就是不知沈籍究竟為何怎生如此焦急。
隻聽那美人嗤笑道:“這幾日倒是沒聽說什麼,左不過是滿門抄斬罷了。隻是可惜了沈家一門忠列。”
沈籍一雙亮亮的眼睛霎時間變得灰敗,我想了許久,忽然記起來在某個春光明媚的下午,沈籍著一襲長衫第一次出現在宮裏,對著滿地打滾的我搖頭晃腦了半天才慢悠悠吐出來四個字:“我字書簡。”
馬車裏的空氣一瞬間變得寒冷刺骨,我抬手去抓沈籍,卻看見他胖乎乎的臉上竟然滿是眼淚,我頓時有些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