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料王宮諸臣竟無一人迎接,平日裏將我寵上天的父王也沒有等在能看到的什麼地方。我有些失落地靠在馬車裏,全然不想下轎。
沈籍大概是老早就瞧我不順眼了,鑽進轎子一把就將我拽下來,推推搡搡中已將我弄到父王平日裏批閱文書的宮殿,金燦燦的“流芳”二字突然有些刺眼。我忽而記起胄哥哥盯著“流芳”二字眼睛裏突然迸出來的凶狠與哀愁,他握著劍,低低地對我說:“阿言,你可知所謂‘流芳’,取的是‘福澤大齊,萬世流芳’之意?”
沈籍惡狠狠地將我按在地上,“噗通”一聲,我就結結實實跪下了,我還要掙紮,卻在觸到沈籍陰鶩的目光之後,不敢再造次。
早有宦官進去稟報,卻遲遲不見父王的身影。我有些不滿,跪在地上的雙膝有些發麻,不湊巧的是,竟然又有雪簌簌落下來,天氣愈發冷了。此時應該是剛過了午時,興許父王趁著中午小憩的習慣還沒改過來,一時不醒也是可能的。我挺直了身子,偷眼瞧著身邊怒氣衝衝的小胖子,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
沈籍惡狠狠地向我這邊瞪來,卻在觸到我笑盈盈的雙眼之後軟了下來。自小父王就誇我這雙眼睛,笑起來那樣喜人,彎彎的樣子總讓人生不起氣來。
沈籍側過臉去,眉宇間又帶上了說不清的憂愁:“阿言,我原以為這些不過是我一個人的事,”我似懂非懂地看向他,“卻原來那麼多人命向你壓來的時候,護一個人周全簡直是癡人說夢。”
他突然痛苦地俯下身去,雙手死命揪著自己本就不甚強健的頭發,一字一句咬牙切齒道:“阿言,總有一日,總有一日,我會站在所有人都攀不上的山巔,為你築一座城。”
我擔憂地看著他攥在手裏的頭發,全然不能理解這個隻比我大兩歲的少年滿腦子都在想些什麼:“那樣的山上,一定很冷吧?”
沈籍瘋狂地揪著自己頭發的手突然就停了下來,滿臉不可思議衝著我看來,轉瞬又像鬥敗的公雞一樣轉過頭去,嗯,還是個鬥敗了卻死要麵子不肯低頭的公雞。
我不去理會他,支起脖子向門裏望去。緊閉的大門竟然沒有一點動靜,莫不是這幾日小憩變作了午覺?這樣想著,倒先覺著自己累了起來,那簌簌落下的雪花也不覺得漂亮了,原本涼颼颼的地上也愈加涼涼的,平白惹人厭煩。所幸我二人都著了厚重的棉衣,倒也沒覺得有多冷。
我心裏計算著時間,果不其然,不到一刻鍾就聽到:“哎呦,我那苦命的小阿言,這是做什麼啊?這麼冷的天怎麼就跪在地上了?快來讓梁姨看看……”
我不用回頭也知道必然是胄哥哥攙著剛從小轎上下來的梁氏踏著小碎步往這邊走來,而梁氏必然是一臉關懷與焦急,胄哥哥緊鎖的眉頭裏必然是有心無力的悲哀。
我挺直了脊背,腦中揮之不去的竟是胄哥哥許多年前那句“福澤大齊,萬世流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