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沈籍跪在門口的故事以梁氏的哭哭啼啼結束,沈籍一家老少全都關在了大牢裏,可憐的小胖子隻能默默隨著胄哥哥去暫住一宿。我心裏卻有老大的梗,別扭的性子一上來,硬生生跪在地上任憑誰來勸說都不肯起來。
沒錯,我心裏想的無非是那個坐在高高帝位上的男人怎麼可以這樣對我。自打母妃去世之後,我是無法無天慣了的,若不是沈籍,恐怕我連大字都識不得幾個。現在,我,齊宮裏唯一的小公主,風塵仆仆逃婚回來,竟然被那個口口聲聲說不會傷我一分一毫的父王堵在門外麵。
我睜著眼睛,瞧著那流芳殿,沒由來就覺得委屈。無論父王怎樣解釋,都隱瞞不了他為了所謂國家疆土將我賣給鄰國將軍的事實。
梁氏在我耳邊不知說了些什麼,嘟嘟囔囔好生教人煩躁。沈籍皺著眉頭一言不發,胄哥哥卻在若有所思地盯著我。我隻抬著頭,睜大了眼睛,漫天雪花越下越大,我突然就想起了那個伏在馬上的少年,那樣流暢優雅的姿勢真真教人心動。興許遠嫁楚國並非是一樁難事,反倒是我這十多年迷醉生活的救贖。
我看著四尖攢角上的鴟尾雕飾被紛繁的雪花染成白色,早有宮人送了手爐與梁氏取暖,殿裏的人始終不肯出來。灰白色的天空漸漸變得陰暗,我能感受到沈籍灼灼的目光烙在我的背上,這場鬧劇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應該怎樣收場。腿也麻了,身子也硬了,我卻依舊不肯起來。
沈籍突然一把拉住我的手,眼裏帶著那麼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阿言,你怎生這樣不識好歹?”
我迷茫地看著他,他眼睛可真好看啊,亮晶晶的,像極了十月裏的天空,澄澈幹淨,明亮逼人。而現在這雙眼睛蘊著哀怨看著我,真想撫平他蹙起來的眉頭,告訴他萬事有我。
“阿言,你的臉怎麼這樣紅?”沈籍總愛大呼小叫,我繼續瞧他的眼睛,真是白瞎了生的如此明亮——在這樣一張肥碩的臉上。我盯著他忍不住咯咯笑起來。
沈籍一隻滿是肥肉的大手忽而覆上我的額頭,真是討厭,我可是個待嫁的姑娘,總是這樣沒有教養,真是白讀了那麼多聖賢書。
“阿言,你臉好燙。莫不是少爺我太帥將你羞成這樣?那可真是罪過了,本少爺可是帝京裏最最搶手的少年……”
我怔怔看著他,這小子又在胡說,可我怎麼聽著這樣順耳,全然沒有跳起來跟他打起來的心思。
梁氏卻突然跑過來,將我抱在懷裏,溫涼的唇覆上我的額頭:“怎生這樣燙?胄兒,快去喚太醫。”話未說完,已有亂七八糟的宮人跑來扶我,我在梁氏懷裏看向那扇黑乎乎的門,突然想,那個耳畔生了華發的中年男人是不是也像我這樣難過呢?
這一病,確乎是有些拖遝,足足就是七天。這七天裏未曾見過沈籍,隻是聽說那個倔強的小胖子日日跪在流芳殿門外,大有一種死也不肯離開的氣勢。
我在心裏暗暗得意了幾日之後,突然聽聞沈尚書一家原已定了罪,但民心總歸是向著忠烈的,臨淄鬧了幾次大事,也就免了沈家的死罪,然而流放一類的事,又是怎樣都少不了的。具體怎樣我也不大清楚,唯獨上心的是那個闖了禍的沈籍被投入了大牢,無論我怎樣哭鬧絕食,都沒人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