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清清的涪江水,像一條美麗的綢帶,從遠處高高的岷山雪嶺流來,由北而南,彎彎曲曲地橫穿西蜀綿州昌明縣境,給兩岸造成了大塊的衝積平原。這兒土地肥沃,氣候溫和濕潤,一年稻麥兩熟。竹籬茅舍的農家星星點點地散布在平原各處。農民們過著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鑿井而飲,耕田而食的自然平靜的生活。
唐中宗景龍元年(公元709年)的夏天,太陽像一個大火球一樣,從空中向大地釋放著烈焰。氣候十分炎熱。水稻與範穀的葉子都被曬得卷了起來。樹上的知了吱——吱地叫個不停,好像是熱得受不了似的,拚命地用鳴叫來散發心頭的熱量。這時,一群十來個學館的蒙童,從學館裏放了午學。他們像是籠中放飛的鳥兒一樣獲得了自由,高興得又蹦又跳地向著回家的田間小路上奔跑。他們來在了涪江岸的拉纖小道上,眼看著江中的大小船隻往來穿梭,不時地用衣襟擦拭著額上的汗珠,紛紛叫嚷著:
嘿,這太陽太毒了,熱得人頭都發疼。
對,熱得很,地皮都發燙了!
唉,下午我真想逃學不來,找個涼快的地方躲一躲。
走在頭裏的一個高個子男孩,名叫李白,年方十歲,長圓臉,廣額高鼻,一雙濃眉又黑又亮,滿口牙齒整齊潔白。他不停地搖著手中的青竹扇子說:我們下河去洗澡吧?一到河裏就像魚兒入水一樣安逸得不熱了。
不行,不行!一個大名叫盂學軻,外號叫小孟子的十一歲的男孩搖了搖頭說:楊老師說了,不準我們下河洗澡。誰不聽話,就要挨手板心呀!
一提楊老師,小李白腦海中就出現了一個瘦臉鴕背,花白胡須的老人形象。楊老師讀了幾十年書,青壯年時熱心科場,考了好幾場都名落孫山,到老來才死心,靠教十來個蒙童為生。楊老師教書極為認真,遵循嚴師出高徒的信條,對學生管教極嚴。入夏以來,他最擔心的是學生們下河洗澡;水火不容情,萬一淹死了哪個學生,他就無法向其家長交待。所以,天天都像老和尚念經似地向學生們下達嚴令:你們聽著,誰也不許下河洗澡,誰犯了這條學規,我就要他吃筍子炒肉!(用竹板打手心或屁股)一麵是老師的嚴令,一麵是酷熱難當的氣候,怎麼辦呢?從來就好動不好靜,像初生牛犢一樣膽大包天的孩子頭小李白說話了:同學們別怕,楊老師是嚇唬我們的。他放了午學吃了午飯就要午睡。我們偷偷地在河裏洗個澡,他哪能知曉呢?小孟子搖了搖頭說: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萬一叫楊老師知曉了呢?
小李白瞪了小孟子一眼說:你就是膽小怕事!樹葉掉下來都怕打破了腦殼!
我們賭咒發誓,拉鉤,誰也不準去告密!說這話的人是個外號叫王小胖的同學。他因為胖得肚皮凸鼓,像佛寺裏的彌勒佛一樣,從來最怕熱,所以最愛下河洗澡消熱了。
好,王小胖說得對!小李白當即點頭表示讚同:我們拉鉤賭咒,誰去告密,我們就一齊揍他!來一個老鼠過街,人人喊打!
這——小孟子遲疑了,用右手搔著頭皮,似乎他成了告密者的懷疑對象,急忙又說道:我們除了怕老師還要怕家長。我爹對我說過,不準下河,如果下河淹死了,回家去後還要挨一頓好打!
不要緊,人都淹死了,再挨打,也不知道疼了!王小胖十分天真地說。
人都死了,哪還能挨打呢?真是笑話!小李白撲哧一聲笑了,露出了滿嘴的白牙。
來,別管它,我們來賭咒拉鉤!
小李白頭高,學習好,又最講友情,平時有啥好食物都要分給大家吃,有誰受了人欺負,都要挺身去打抱不平,所以孩子們都不約而同把他認作孩子頭,遇事都愛跟著他走。大家聽他的話,一齊伸出右手的食指,互相拉鉤。小李白領頭大家齊齊刷刷地跪在地上,抬頭向蔚青天賭開了咒:我們向天老爺賭咒發誓:誰把下河洗澡的事說了出去,誰就叫天打雷轟,不得好死!
孩子們接著就鸚鵡學舌地重複了一遍。
啊!下河啦!下河啦!
大家高興地大聲吼著向著河邊大步奔跑。小李白一馬當先跑在了最前麵。他們來到一個回水灣的地方,找了一個柳陰處,幾下把衣服脫了扔在了白沙灘上,就赤條條地撲通撲通地跳進了淺水裏。這兒水流較緩。清清的河水浸泡了全身,絲絲涼意襲來,使得炎夏的酷暑頓時全都消失。大家都從心裏叫喊著:安逸!安逸!痛快!痛快!
十二個孩子,有十一個下了河,隻有小孟子一人在岸上遲疑觀望,還是不敢相從。小李白生氣地把眼一瞪說:小孟子,快下河來呀!你一個人在岸上多孤單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