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後——!母後——!”
坤寧宮前的空地上,秦王朱樉趴跪在地上揮舞著手,一聲聲的哭喊傳蕩在空中,聲波繞了幾個圈兒,傳入爰儀耳內。
爰儀踩著穩重的腳步,端著裝滿白緞孝布的盤子,一步步地從坤寧宮內走了出來。
“高公公,”身形矮小的她,抬起清冷的目光,對一直隨在她身邊的年紀稍長的太監問道,“這哭喊聲,是秦王殿下的嗎?”
“可不是?”高公公皺起了眉頭,“高皇後在世時,就說秦王殿下個性魯莽,未曾想這種時候也……”他無奈地搖了搖頭,歎了口氣。
“至少,他是真心為自己的母親傷悲呀。”爰儀說完,邁出的腳步也更沉穩了幾分。
這個僅僅八歲的女孩子,心智卻一點也不幼稚,看事情如斯透徹,不怪皇後娘娘生前時常誇她聰慧。
高公公想著便跟上了爰儀的腳步。
是了,一個帶著前世記憶轉世的人,一個前世有著滄桑經曆的人,又怎麼能像正常的女孩子一樣成長呢?她雖隻有八歲,但心智卻是一個成熟女子的。
爰儀跟在馬皇後身邊四年,皇子皇女們大多也都是認得她的。隻見她在空地前站定腳步,向著跪在地上的眾人遠遠看了一眼,接著便走向了太子朱標的方向,她在太子朱標跟前低下身遞過放著白緞孝布的盤子。朱標伸手從盤子裏拿起一塊白布,包裹於頭上,神情哀痛萬分,跪在地上,自始至終未發一言。
果然有儲君風範,不愧是太子。爰儀不禁在心底讚歎道。
“秦王殿下。”她端著盤子走到秦王麵前,低下手遞給秦王,“請取您的孝布。”
朱樉聞言,取出一塊孝布,不及裹上,卻驀地抓住了爰儀的手:“母後!母後啊!您老人家怎麼就這麼去了,您讓兒臣等以後可仰仗誰去呀?!母後……”他抹了一把眼淚,用力抓著爰儀的衣袖,“爰兒,母後一直是你服侍的,她老人家壽終正寢前有沒有跟你說了什麼啊?”
朱樉的哭喊聲又大了起來,而他又緊緊抓著爰儀的手,立時便讓爰儀心下升騰起一陣陣的厭惡。她皺了皺眉,對著朱樉說道:“娘娘交代,讓大家都要各自珍重,尤其諸位都是皇子、皇女乃至皇孫,更要保重身體才是!”
爰儀這話說得淡定且從容,但話裏的深意卻是顯而易見的。一方麵是明著交代各位在場的藩王公主和皇孫,一方麵卻是在暗暗責備秦王的失態。
“母後啊母後……你如此深明大義,臨終前還記掛著我們,實在讓兒臣等汗顏呐!”朱樉嘴裏大叫著,就要將鼻涕眼淚都往爰儀的素白繡衫上擦去。
顯然這個朱樉,完全就沒有聽出爰儀話裏的意思。
“二哥,爰儀可是個小姑娘,你這般失態,豈不讓人家看笑話?”爰儀正想縮回手,一個青年清俊的聲音卻提早一步喊了出來。
爰儀向著那聲音發出的地方望過去,卻見是戴著紫金冠跪著的燕王。燕王眼睛裏閃過一絲清澈的亮光,宛如兩汪泉水一般映到了爰儀的眼眸裏,她衝著燕王微微一笑,掙脫了被秦王拉住的手。
“呃……對……對不住……本王……不是,我……”待爰儀挪開腳步,秦王才愣愣地反應過來,傻傻的神情對著爰儀的背影喃喃出一句。
爰儀聞聽,卻是沒有理會,亦沒有回頭,而是將手裏的盤子向著一直低著頭的晉王朱棡遞了過去。朱棡抬手拿了一塊孝布,往頭上裹去。他抬起頭的瞬間,爰儀突然看見他眼裏閃過一抹陰霾。
那抹陰霾,卻不是對自己母後死去的惋惜,也不是傷痛衝擊下的心情不佳,而是透著一股陰險和狡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