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軒他……”任白蘇看到了爰儀臉上的擔憂之色。
“爰兒呐,今天的事情鬧得太大,子軒他又是斷後的,我們不要讓他替我們擔心了,再不走,就要來不及了!街上那些人隨時都可能追上來的!”梅姨娘從船上折回來勸解著爰儀。
爰儀眉心蹙了蹙,一一看過已經上船去的人,又回頭望了望來路的方向,憂愁瞬間襲上心頭。
路的盡頭,還是沒有陸子軒的身影……
這次行動中,動作最大也是危險最大的人,就是陸子軒。爰儀忽而有些後悔應承陸子軒接下那樣重要且危險的任務……
陸子軒是潛到張允的帥府,去帶走一些與“革命黨人”息息相關的資料的!
大帥成婚,帥府守衛必定森嚴,即使陸子軒能夠順利拿到資料,隻怕也很難擺脫帥府的衛士以及街上的那些亂黨……
“小師傅,梅姨娘說得對,沒有你,他們這些人誰都不能找到進‘畫堂春’的路而安全離開了!”瓏兒“噌”地跳到了爰儀的肩頭,“張大帥失蹤、小芳馨已死、‘革命黨’和九爺拚殺,這會兒怕是已經驚動總統府了。總統府的保衛隊一旦調動,咱們就全都走不了了!瓏兒向你保證,陸子軒他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其實,在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就連瓏兒自己也沒有把握。
爰儀和冥,生生世世都是錯過的情緣,這一次……不知道能不能逃開……
如若,沒有這次的行動,沒有陸子軒“革命黨”的身份,他們這一生,應該是可以相守的……可是,陸子軒選擇了“革命”的道路,也就把他和爰儀的幸福當作了賭注,這一賭,他們的命運就真的不知道能不能改變了……
“是麼?”爰儀憂心忡忡地看了看瓏兒,眉頭依舊無法舒展開來。
然而,既然瓏兒如此說了,那麼……那麼還是有幾分肯定的吧……
但願,陸子軒真能平安回來。
爰儀已經給過陸子軒她郊外別墅的路線圖紙,興許陸子軒已經先行完成任務,已經去到了那幢名叫“畫堂春”的別墅裏了吧……
是的,梅姨娘和瓏兒說的沒有錯,她不能為了等待陸子軒而枉顧其他人的性命。何況,這些人當中,還有陸子軒的年邁的老父親!爰儀可以對不起自己,但不能對不起陸子軒!
也罷。狠狠咬了咬牙,心下一橫,爰儀驀地轉身,邁開腳步,一步步踏上了甲板。
微風和煦,沒有大浪,此時正是渡河的好時機。
一刻也不能耽誤了!
船隻啟動,漸漸駛離了渡口……
爰儀站到了船的甲板上,目光清冷,悠遠地望著他們離開的渡口的方向。
從今以後,“秦淮公館”的頭牌交際花、南京城的名媛,這個身份,將離她遠去……
從今以後,“秦淮公館”“南京報社”“張大帥府”都將成為過去……
從今以後,梅姨娘、聖保羅教堂的任牧師、南京報社的編輯也都將成為他們這船人的回憶……
不會再回來了。
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
風雲南京,從此將和他們沒有任何關係。
他們是一家人,他們會隱居在山中的別墅裏度日,但同樣的他們會為國家的前途命運做著些微努力……
哪怕不能再用以前的身份,哪怕要隱姓埋名,他們都不會放棄“救國”的!縱然他們的力量不會很大,但他們都是一條心,隻要是一條心,就一定會做出最大的努力的!
還有,梅姨娘和任牧師,二十幾年的感情,如今也算能有個著落了。
這大概就是,他們今天行動後收獲的最大的喜事了吧……
可是她呢?林爰儀終究是冥的林爰儀嗬……
她還記得,六百多年前,也是在秦淮河,也是在船上,她的身邊,曾經站過兩個男人。一個是燕王朱棣,是她的知己;一個是徐軒冥,是她生生世世眷戀的人。
當年知己悅己在側,該是多麼幸福的事情。
然而如今,她所要麵對的,是國家命運的疾風驟雨……知己不在,悅己呢……也不知曉現在何方……
冥啊冥,難道今生今世,你我,依然要錯過嗎?
爰儀累了,倦了。經曆了這麼多的風風雨雨,我最要好的姐妹也死在了我的麵前,我再也不能夠承受再失去你的痛苦了……
想著想著,爰儀的目光竟漸漸迷惘了開來。不知何時,淚水已經將她的視線完全模糊……
她低頭看著自打上船來就一直緊緊抱在手裏的匣子,心,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這條船上的人,人人都以為,她林爰儀高風亮節,如此作為是為了“革命”犧牲,人人都當她是“俠義”的風塵女子,然而卻沒有人能夠真正懂得她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