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西門慶去回拜雲離守,日落時分回家,到上房坐下,告訴月娘,要教溫葵軒做文章,與雲離守掛軸子。月娘沒好氣地說道:“還纏什麼溫葵軒、鳥葵軒!平日安紮恁樣行貨子,沒廉恥,傳出去教人家知道,把醜來出盡了。”
西門慶聽言,唬了一跳,便問:“怎麼的?”
月娘要他去問伏侍溫秀才的小廝畫童。金蓮在一旁把實情說了。原來那溫葵軒是有名的溫屁股,好男風,總纏著畫童把他那行貨子放進小廝屁股裏。畫童忍不了那般脹痛,常躲著哭,被月娘看見,問了出來。西門慶還不信有此事,叫了畫童來,跪下,要拿拶子拶他。畫童如實說了,又說溫秀才教唆他偷銀器家火與他。“有一天,他望俺倪師父去,把爹的書信與倪師父瞧,倪師父又與夏提刑瞧。”西門慶這才曉得翟謙密信是怎被夏延齡知道的,又悔又惱。吩咐畫童不再過那邊去,使平安兒去告知溫秀才:家老爹要房子堆貨,教溫師父轉尋房兒。他要來見,隻回不在家。那溫秀才漸次省得,到倪秀才家商議,搬了家小往舊處住去了。西門慶又把軸文轉托尚舉人寫了。
又有汪參議、雷兵備、安郎中來拜,借西門慶宅辦酒祝賀浙江本府趙大尹新升大理寺丞。三人分資共三兩遞上,主家共五席。西門慶令左右收了,相送出門。
夏龍溪家小已經搬走,西門慶與何千戶同去觀看,為他安排修理。何千戶感謝再三,定下趕年裏搬取家眷來清河。
這日,天陰晦上來,彤雲密布,冷氣侵人,看看要下雪的模樣。西門慶想起要往院中鄭愛月兒家去,於是帶上眼紗,騎馬,玳安、琴童跟隨,往院中來。不一時,天上紛紛揚揚,飄下一天瑞雪來。與鄭愛月兒飲著酒,說著林太太風月,又雲雨歡娛,到一更時分整衣歸家,已是滿天滿地皆白,一路踏雪而回。
自從那賁四送夏龍溪家小上京,賁四娘子每日買東買西,隻央及幾個小廝。玳安和平安常在他屋裏坐。初九日,雪晴有風,天寒地凍,西門慶為安郎中、汪參議、雷兵備擺酒請趙知府。這裏門外楊姑娘歿了,又整治了一張插桌,三牲湯飯,封了五兩香儀,打發吳月娘、李嬌兒、孟玉樓、潘金蓮四頂轎子起身去燒紙吊孝。見玳安先頭從賁四家出來,便問:“賁四不在家,你頭裏從他屋裏出來,做什麼來?”
玳安答道:“賁四娘子常央及小的們替她買買什麼兒。”
西門慶道:“那你們替她勤勤兒也罷。”又悄悄向玳安道:“你去慢慢和她說:爹要來你這屋裏來看你看兒,你心如何?看她複的說。她若肯了,你問她討個汗巾兒來與我。”
玳安道:“小的知道了。”應諾而去。
不一時,玳安回來,待旁邊沒有他人,對西門慶說道:“小的將爹的言語對她說了。她笑了,約會晚上些,伺候爹過去坐坐,叫小的拿了這汗巾兒來。”說著,遞上一個紅綿紙包兒。
西門慶接過打開看,見是一方紅綾織錦回紋汗巾兒,聞了聞噴鼻香,滿心歡喜地袖了。
忽報花大舅來了。西門慶請到書房暖閣裏,作揖坐下,拿茶吃了。花子由道:“門外客人有五百包無錫米,凍了河,緊等要賣了回家去。我想著姐夫倒好買下等價錢。”
西門慶道:“我平白要它做什麼!凍河還沒人要,到開河船來了,越發價錢跌了。如今家中也沒銀子。”即吩咐玳安收拾放桌兒,看菜兒。
到晚夕,打發來客,安排家中諸事,見周圍沒人,兩三步走入賁四家來,那賁四娘子兒在門首獨自站立已久,見西門慶從黑影中走至跟前,連忙把封門一開,讓西門慶鑽入裏麵。待到雲雨已畢,西門慶向袖中掏出五六兩一包碎銀子,又是兩對金頭簪兒,遞與婦人。婦人拜謝了,悄悄打發出來。那邊玳安在鋪子裏,專心聽這邊門環兒響,便開大門,放西門慶進來。後次,朝來暮往,也入港一二次。
臘月十五日,崔本治了二千兩湖州綢絹貨物,雇船運到臨清碼頭。教後生榮海看守貨物,自己雇頭口來家,取車稅銀兩。見到西門慶,磕頭畢,交了書賬,告訴西門慶:“我從臘月初一日起身,在揚州與他兩個分路,他們往杭州去了。俺們都到苗青家住了兩日。苗青替老爹使了十兩銀子。抬了揚州衛一個千戶家女子,十六歲,名喚楚雲,端的有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如今還養在家裏,替她打箱奩,治衣服。待開春,韓夥計、保官兒船上帶來,伏侍老爹,消愁解悶。”西門慶聽了,滿心歡喜:“你船上捎來也罷,又費煩他治甚衣服,打甚妝奩,愁我家沒有。”恨不得騰雲展翅,飛到揚州,搬取嬌娃,賞心樂事。於是陪崔本吃了飯,兌了五十兩銀子做稅錢,又寫書與錢主事,令煩青目。崔本去辦了,起了貨來,在獅子街房卸下。
漸次已是臘月下旬。一日西門慶正在家中打發送節禮,忽見荊都監差人拿帖來問:“宋大巡題本已上京數日,未知旨意下來不曾?”西門慶即差答應節級,拿著五錢銀子,往巡按公衙打聽,果然昨日邸報下來。抄將來觀看,見周守備、荊都監、吳大舅都有升擢。西門慶拿著邸報去對月娘說了。吳月娘也高興,一麵使人去請吳大舅,一麵看下酒菜。吳大舅到了,看了邸報,連忙拜謝西門慶和月娘。西門慶說了:“大舅,你若上任擺酒沒銀子使,我這裏兌一千兩銀子與你使。”吳大舅又作揖謝了。西門慶又差玳安拿帖送邸報往荊都監、周守備兩家報喜去。荊都監與周守備先後來拜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