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慶自知一兩日好些起來,誰知過了一夜,到次日下邊虛陽腫脹,不便處發出紅暈來了,連腎囊都腫得明滴溜如茄子大。但溺尿,尿管中猶如刀子犁的一般,溺一遭,疼一遭。外邊排軍、伴當備下馬伺候,還等西門慶往衙門裏大發放。月娘勸他:“你依我,拿帖兒回了何大人,在家調理兩日兒,不去吧!你身子恁虛弱,趁早使小廝請了任醫官,教瞧瞧你,吃他兩貼藥過來。休要隻顧耽著,不是事。你若大的身量,兩日通沒大好吃什麼兒,如何禁得?”
西門慶隻是不肯吐口兒請太醫,隻說:“我不妨事,過兩日兒好了,我還出去。”雖故差人拿帖兒送假牌往衙門裏去,在床上睡著,隻是急躁,沒好氣。
應伯爵打聽得知,走來看他。西門慶請至金蓮房中坐。說到不願請太醫,應伯爵道:“哥,你這個就差了。還是請他來看看,怎的說,吃兩貼藥,散開這火就好了。春氣起,人都是這等痰火舉發舉發。”
待伯爵走後,西門慶使琴童往門外請了任醫官來,進房中診了脈,說道:“老先生此貴恙乃虛火上炎,腎水下竭,不能既濟,乃是脫陽之症。須是補其陰虛,方才好得。”討將藥來吃了,止住了頭暈,身子依舊還軟,起不來。下邊腎囊越發腫痛,溺尿甚難。
後晌時分,李桂姐、吳銀兒來看西門慶,伯爵又陪了謝希大、常時節來,告辭走時,應伯爵叫玳安來吩咐,教他對吳月娘說:“你爹麵上變色,有些滯氣不好,早尋人看他。”推薦了專治痰火的胡太醫。月娘對西門慶說了,請了來。胡太醫對陪他的吳大舅和陳經濟說:“老爹是個下部蘊毒,若久而不治,卒成溺血淋之疾。乃是忍便行房。”討了藥來,吃下去如石沉大海,反溺不出來。
月娘慌了,又請了縣門前行醫的何老人兒子何春泉來看,又說是:“癃閉便毒,一團膀胱邪火,趕到這下邊來;四肢經絡中又有濕痰流聚,以致心腎不交。”吃了他的藥,越發弄得虛陽舉發,塵柄如鐵,晝夜不倒。潘金蓮晚夕不知好歹,還騎在他上邊,倒澆燭掇弄,死而複蘇者數次。
到次日,何千戶要來看望,月娘要西門慶換到後邊上房,西門慶點頭,這才離了金蓮房。何千戶來到,推薦了一個能治瘡毒的劉橘齋。請了來,看了脈,在那不便處上了藥,又封一貼煎藥來。西門慶吃了頭一盞,不見動靜。這時鄭愛月送了一盒鴿子雛兒來,西門慶隻揀了兩箸在口內,就搖頭不吃了。比及愛月去了,到晚夕,又吃了劉橘齋節貼藥,遍身痛,叫喚了一夜。到五更時分,那不便處腎囊腫脹破了,流了一攤血。龜頭上又生出疳瘡來,流黃水不止。西門慶不覺昏迷過去。月娘眾人慌了,又請劉婆子來跳神,又使小廝往周守備家訪問吳神仙在哪裏。賁四說吳神仙現在門外土地廟前行醫賣卦。月娘連忙使琴童把這吳神仙請了來。
吳神仙進房看了西門慶,已不似往時。先診了脈息,說道:“官人乃是酒色過度,腎水竭虛,是太極邪火聚於欲海,病在膏肓,難以治療。吾有詩八句,說與你聽。隻因他:
醉飽行房戀女娥,精神血脈暗消磨。
遺精溺血流白濁,燈盡油幹腎永枯。
當時隻恨歡娛少,今日翻為疾病多。
玉山自倒非人力,總是盧醫怎奈何!”
月娘見他說治不得了,便道:“既下藥不好,先生看他命運如何?”
吳神仙掐指尋紋,打算西門慶八字,說道:“屬虎的,丙寅年戊申月壬午日丙辰時。今年戊戌,流年三十三歲算命,現行癸亥運。雖然是火土傷官,今年戊土來克壬水,歲傷旱。正月又是戊寅月,三戊衝辰,怎麼當得?雖發財發福,難保壽源。有四句斷語不好:
命犯災星必主低,身輕煞重有災危。
時日若逢真太歲,就是神仙也皺眉。”
月娘道:“命中既不好,先生,你替他演演禽星如何?”
吳神仙又鋪下禽遁幹支,說道:
心月狐狸角木蛟,絳幃深處不相饒。
常在月宮飛玉露,慣從月下奪金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