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橋
轉眼離清明節不遠了,大門口兩個花壇裏的芍藥花競相開放。
老爸的腿腫消了,拄著手杖到處轉悠。
迎著朝陽,我到下麵茶園坎下采摘春芽。
這是一片陡坡,不長柴禾種不了莊稼,卻密密麻麻長滿了香春樹。在城裏呆久了,春芽這東西儼然成了山珍級的菜肴,那濃濃的奇香,讓人難以忘懷。
我用鉤子把不粗的香春的枝條拉過來,掰下嫩芽,那芽香饞得我口水直冒。整整兩背簍的春芽,我扛回了家,分別用保鮮袋裝了五份,四個小家,人各一份,另一份留下,做幾個春芽炒蛋或是香春餃子什麼的,讓父母品嚐。
然後我仔細調試了一會放在家裏好久沒動過的摩托車,小心翼翼地開到了那座回家經過的石拱橋邊,等待路過的進城車輛,把剛采的春牙帶進城去,讓弟妹們嚐嚐鮮。
我一邊等車,一邊靠著石刻的橋欄,細細觀察著這座石拱橋。這座橋建了好幾年了,是政府撥款和民間集資修建起來的。我站在橋邊,望著橋下清清的河水,岸邊茂盛的青草,還有那棵依然駐守在河邊的大柳樹,少年時過河的種種記憶浮上心頭。
讀初中的時候,上學必經之地就是這座橋下的河灘。那時候,這裏多半時間有一座幾根原木搭成的小橋,那是河邊住著的大叔用自家林裏的雜木搭成的。過路的大姑娘小媳婦黃花閨女背東西的小夥挎書包的學生都要在大叔門前的樹下歇腳,討要點茶水。如果河裏漲水了,還要求大叔背送過河去。久而久之,大叔家有了一個雅稱:“茶號”,意思是臨時歇腳的地方。大叔也是農民,有自家的好多活要幹,萬忙之中抽時間搭起了一座木橋,方便渡河之人。為了不讓大水衝走,大叔還把一排三根的木頭用繩子紮成了木排,用鐵絲栓住木排的一頭係在河邊的大柳樹上。這樣的話,即使遇上狂風暴雨一場,河水猛漲,也隻能把木排衝到岸邊,橋料不會被激流卷走,依然會掛在岸邊的大柳樹上。待到山洪退去,再撿起一堆石頭碼成橋基,擱上木排,又成了橋一座渡河的小橋。二年初中,基本上每個星期六,我都要從這橋上回家,星期天再從這橋上上學去。如果是河裏漲水衝垮了木橋,就要多走好幾裏山路了。
當我進入高中讀書時候,這地方又拉起了鐵索橋。橋的一邊是一個用水泥壘起的石墩,上麵固定著鐵索;橋的另一邊是在一塊大石頭上鑽了四個洞,打進很粗壯的鋼筋條,固定四根鐵索。下麵兩根鐵索綁滿了木板,兩旁用草繩做成了網狀護欄與上邊的鐵索固定在一起。當時,覺得這橋好神氣。當我們經過這鐵索橋的時候,經常想起毛爺爺的一句詩“大渡橋橫鐵索寒”。我無從考證這橋究竟比長征路上的那座大渡橋小了多少倍,但這座小橋的建成卻帶給了兩岸鄉親無數的方便。
若幹年後的臘月,我從外地帶著媳婦兒子回家過年。下了班車,來到這鐵索橋邊,卻看見這座橋的橋墩已經被洪水衝得歪斜,橋墩上裂開了好多條口子,對麵固定鐵索的大石頭再也承受不了長年的牽扯,鬆動下滑了,筆直的鐵索鬆垮垮地垂向河麵,橋板已經稀稀落落,草繩護欄不見了。鐵索橋已搖搖欲墜,無法通行,我不禁惋惜。好在河裏的水不大,我脫下了皮鞋,卷起褲管,背著怕水的媳婦,抱起嗷嗷待哺的兒子,顧不上河底卵石挌得腳板生疼,刺骨的河水寒徹心扉,咬緊牙關,她們送到對岸。那種鑽心的疼痛至今仍然記憶猶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