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憂愁的魚兒在快樂中遊(1 / 2)

文/李華偉

窗外的雨不停地下著,纏綿而悱惻。兩個多月了,武漢的雨就這樣曖昧地下著。我不知道雨有沒有累的時候?我希望它也該讓老天爺放它一次長假,歇息歇息。

老公離家一個多月了,我心裏真的非常想念他,何況他去的又是非典的高疫區:廣東,這讓我對他的思念裏融進了更多的牽絆。但是,我不能說。

他獨自在外闖蕩,為我們全家的幸福堆積錢財,為我們一家三口分居兩地堆積著重逢的渴望,為我們遙遠的幸福呀!我不能讓我的兒女情長鎖住他的奮鬥,他的疲憊的奮鬥。我讓我的孤獨壓抑下來,不讓它們累積成思念的火山。

學校打電話過來,我的兒子病了心急火燎地趕到學校,兒子已被單獨隔離在一間小房裏,躺在一張帆布椅子上,兩眼無光。生活老師和班主任守在他身旁,給我講述他的病狀:咳嗽,發熱,38.9攝氏度,全身無力。我的腦袋一陣陣發暈,天啊!在這種時期!這種症狀班主任陪我到教室取他的書包。兒子的同學們望著我都叫起來:非典!非典呀!我無可奈何地擠出一絲笑容,對著滿堂天真的孩子們。年輕的班主任體諒地對我說:“大概是感冒了。這種天氣。趕緊到醫院看看吧。”我茫然無顧地拉著兒子的手,對班主任點點頭,老師仍舊囑咐了一句:“明天就別來上學了,好好在家休息一天。”我懂,什麼時候了?草木皆兵了,我不能讓別的家長別的孩子有思想負擔,我懂回到家,我又給兒子量了一遍體溫,反反複複對著SARS的症狀仔細研究,越來越心亂如麻:38.7攝氏度的體溫,咳嗽,頭疼,全身無力!我望著窗外連綿不斷越下越大的雨,手足無措起來:天已經黑下來了,我要不要去醫院?醫院現在都設有發熱專科門診,病人全都帶著口罩,醫生護士更是全副武裝的戒備,那種架勢,我看著都覺得恐怖,我怎麼知道就診的人裏麵會不會藏龍臥虎地掩著一兩個非典病人?我要不要和我的兒子一起去冒這個險電話鈴響起,是我要好的一個朋友餘兒打過來,伴著窗外越來越急的雨聲,我對她講述了孩子的事。她的孩子,體質也弱,總是生病、發燒,她用她積累的經驗勸我,暫時燒得不太厲害,就別往醫院送去了,喝泰諾退燒液,吃阿莫西林消炎片,用酒精擦拭孩子的腳心手心腳腕手腕,以便散熱,蓋一床稍厚的棉被,捂一些汗出來。臨了,她問我,藥品都全嗎?我回答她都有。她再問我,我來陪陪你吧?我心裏一陣感動,她知道我老公不在家,即便這句話是她客氣的敷衍,我也由衷地感激,但我仍舊拒絕了。她又一次叮囑我,4個小時量一次體溫,你把鬧鍾調好,家裏就你一個人,沒有換手的,趕緊睡去吧,今晚夠你折騰的。

掛了電話,我開始忙活。喂孩子吃藥,給孩子擦拭酒精散熱,換一床被子給他蓋上。好不容易停一會兒,這時候衛生間裏的燈突然地滅了。我覺得天要從房頂上塌下來了。我從沒有換過電燈泡,偏偏在我最需要光明的時候,黑暗卻鋪天蓋地地毫無商量地來了。從櫃裏拿出燈泡,我支起板凳,方板凳上疊著小板凳,我一步一步小心地爬上去,就著黑暗裏的感覺我擰下了那隻老朽的燈泡,摸索著換上新的,期待光明再一次籠罩我。但是,我發現怎麼也擰不上去,我隻好狐疑地艱難地從雜技凳上下來,在光亮處,才發現我拿的是隻螺口的,而要換的卻是一隻插口的。我的絕望一點一點地升上來,我隻好再在櫃裏翻騰,謝天謝地,真的有一隻插口的。當從我的手上千難萬難地擰出一絲光亮的時候,我忽然覺得偉大也隻不過是做一件平凡小事的證明了。

我進屋摸了摸孩子的額頭,已經涼下來了,周身卻出滿了汗,孩子手墊著臉蛋,思考狀地睡熟了。我摸了摸被子,已經濕漉漉了。我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完全沒了主心骨。

我打電話給餘兒,她家的電話卻占線,不知和誰在閑聊。我又打母親家的電話,沒有人接。我的母親,總是在最關鍵的時刻找不著她的影蹤,我不知道她是如何成為母親的?她一生最大的愛好就是打扮得齊齊整整去打她那副一輩子也不會厭倦的麻將!重傷都不下火線!連自己女兒小產坐月子都不曾來看過一天,我又能指望她什麼我再打電話給遠在北方的大姑子,她接過電話,聲音裏透著著急,她叮囑我去醫院給孩子看病,問我孩子一切的症狀,話筒旁有我婆婆的聲音,在問她是誰家的孩子病了,我聽見大姑子在衝著我婆婆說是她同事的孩子病了,然後她小聲告訴我,說怕我婆婆著急,我一個勁地點頭說我懂我懂。掛了電話,照我大姑子的意思給兒子換了一床薄點的小被,拿幹毛巾抹幹了他的全身,兒子被折騰地睜開了雙眼,嘴裏呶呶地,像嬰兒時期那樣惹人憐愛,我輕拍著他,口裏喃喃地對他說:“是媽媽,別怕!是媽媽!”換下的被子裏麵已經擰得出水來。

房間裏有一隻討厭的蒼蠅在嗡嗡亂叫,我拿起蒼蠅拍打它,它左翻騰右撲棱,一次又一次繞過我的武器,偏使勁趴在窗戶上,我揚手一用力,終於小心翼翼地打著它了。我懶了一下,用蒼蠅拍托著它的屍首準備把它直接從窗子扔出去,我推了一下鋁合金窗,推不動,又推了一下,還是推不動,大概這幾天連著下雨的濕潮讓窗子也鏽住了。我又用了更大的力氣,窗子開了,是整個兒囫圇地卸下來地開了,幸虧有防盜網攔著,否則整扇窗戶就要砸下樓去,後果不堪設想!當然了,蒼蠅的屍體出去了,珠子大的雨點跟著也撲麵進來了。我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覺得孤立無助過,但是我不能指望任何人,這個家隻有我才是頂天立地的人。我一次又一次地爬上去,費勁地拿住半扇窗戶,一遍又一遍地試著對準縫合處,終於把窗子安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