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怕深夜的電話鈴聲,因為黑夜本身就帶著幾分神秘、幾分恐懼,在萬籟俱寂中突然響起電話的鈴聲,那刺耳的鈴聲確實令人毛骨悚然。在人們酣睡的時刻,不會有人請你去飲酒聊天,唱歌跳舞,或分享驚天動地的喜訊。所以,深夜發出電話緊急呼叫,卻是令人驚恐不安。
那天,我爬了一天格子,剛剛進入甜蜜的夢鄉,就被一陣電話鈴聲吵醒了。我一麵對發明電話的科學家咬牙切齒,一麵蒙蒙矓矓地走到電話機旁,拿起了電話筒。
“您好,先生。我們是卡市警察局,你是沙夏嗎?”
我腦袋裏“嗡”的一聲,瞬間大腦一片空白。警察局,這是令人生畏的地方,而卡市,又是人們心目中槍聲不斷響起來的地方。
“喂,請講話,請講話,你是沙夏嗎?”
我手中的電話霎時間被我摔到地上。我不知自己如何度過了那可怕的幾分鍾,隻記得我反反複複地在心中自己對自己說:“沙夏,別怕,沒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
然而,“鬼”還是叫門了。隨著一陣溫和但執著的叩門聲傳來一個十分親切的聲音:“對不起,先生,請開門,我們是警察。”
我連問也沒有問一聲,就打開了房門,緊張得事後常常在夢中驚醒。
我眼前出現了兩雙微笑著的藍眼睛:“您好,先生!您是沙夏吧?是這麼回事,我們在卡市公園裏發現了一個人,他躺在草地上,一身酒氣,不省人事。我們在他錢夾裏發現了一張火車票,上麵寫著您的名字和您的電話號碼。”
我把眼睛瞪得又大又圓,可也想不出,我的名字和電話號碼為何時跑到了一張火車票上。
當我隨著警察走到街上,在警車裏看見那個還沉浸在酒精王國裏的人時,失聲大叫:“阿遼沙!阿遼沙!”
聰明的警察連問都沒問一聲,就把醉得不省人事的阿遼沙交到我手上,就如釋重負地拜拜了,而我家卻變成了收容所。
我和阿遼沙邂逅在火車上。是他手中的一張本地俄文報紙引起了我的好奇,使我們在短短的時間之內就成了推心置腹的朋友。臨下車前,他在火車票上記下了我的名字和電話號碼。
阿遼沙來自莫斯科,是俄羅斯人和猶太人的後裔。他來到澳洲後就申請了移民,理由是:俄羅斯人已自由呼吸,但他血管中的猶太血液令他時時感到窒息。在他期待美好未來的日子裏,我心血來潮,還為他充當了一次月下老人。那是我偶然間在俄羅斯俱樂部認識的一個獨身女人。她去年失去中國丈夫後就開始追求西方人,她托我為她找一個西方人為伴侶。於是,我將阿遼沙帶到她家裏。見到高大英俊的阿遼沙,她大唱《卡秋莎》,唱到夜深人靜,可她渴望的伴侶擦身而過,阿遼沙還是走了。他對我說:“沙夏,謝謝你。我知道,今天的夜晚能使我輕而易舉地成為堂堂正正的澳洲公民,但我不能欺騙自己,更不能欺騙一個不幸的女人。”
想不到,他自己卻被人騙了,而騙他的人就是他的俄羅斯同胞。他在同胞的工廠辛辛苦苦幹了三個月,結算工錢時他的同胞老板在計算器上龍飛鳳舞了一陣後,扣去了五花八門的費用,什麼食宿油鹽柴米,什麼遊覽悉尼風光,阿遼沙隻得到了一瓶XO。阿遼沙本想用XO砸碎騙子的腦袋,可那個渾蛋早就變成了兔子。不會先小人後君子的阿遼沙在卡市公園裏喝XO喝到眼睛睜不開時才明白,他喝的不是XO,而是俄羅斯產的伏特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