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風雨的夜晚,我乘最後一班火車從市中心返回西區。走下火車時,我在月台的一個長椅上發現了一個皮夾子。我的心猛然跳起來,隨著心跳,饑腸轆轆的胃口也咕咕叫起來。我四下掃了一眼,拾起了皮夾子。我的手雖在顫抖,但卻感到了其中鈔票的存在。而我已多日沒有嗅到鈔票的氣息了。我走出了火車站,在經過車站辦公室時,腳步似乎有瞬息間的停頓。辦公室向我展示的是一片幽暗,令我在罪惡的感覺中感到一絲慰藉:就算是我想物歸原主,辦公室的大門對我也是拒之千裏呀。何況,在澳洲人們信奉的是上帝,而不是雷鋒,不少澳洲人還不是將公共場所的意外之財視為上帝的恩惠。把我炒了魷魚的澳洲老板就在眾目睽睽之下,就曾將不知誰掉在地上的一張二十元鈔票心安理得地放進口袋,還振振有詞地說什麼這是上帝的賜予。
我走回住處,迎接我的是合租一屋的三個難兄難弟如雷的鼾聲。我躡手躡腳地走進衛生間,打開皮夾子。哇,三張二十澳元鈔票!我的心兒唱起了歌,這真是雪中送炭,房租總算可以對付過去了。然而,好事多磨,皮夾子裏除了六十元鈔票,還有幾個俱樂部會員卡和一張老年人優惠卡,那上麵清清楚楚地寫著皮夾子主人的姓名傑·湯姆森和他的地址,而那地址又偏偏就在我們這一區。霎時間,我變成了一個泄了氣的皮球,呆呆地坐在馬桶上。上帝,你是存心捉弄我!如果皮夾子裏麵沒有這一個記載身份的老年優惠卡,我會虔誠地感謝上蒼送來的及時雨,可那張老年卡卻猶如一個良心天平的砝碼,嚴峻地向我呼喚真誠無私。我在一陣暴風驟雨中淨化了心中的罪惡,把三張鈔票乖乖地放進皮夾子,準備明日一早把皮夾子物歸原主。
翌日清晨,我被人喚醒。是大王,我的二房東。他哭喪著臉對我抱怨,昨夜在退伍軍人俱樂部將一周的工資全送進了老虎機的血盆大口裏,叫我還他上周替我付的房租。我雖然已到了身無分文的地步,但不想人窮誌短,可翻遍了身上所有的口袋,也無法驅走大王滿臉的不悅。我咬了咬牙,從昨夜撿來的皮夾子裏掏出了那三張二十澳元鈔票。大王接過了我遞給他的鈔票,似乎想說點什麼,又開不了口,隻是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轉身走開了。
我還清了債,但卻沒有無債一身輕的感覺,因為皮夾子主人湯姆森的名字,猶如一把匕首刺在我的心上,整整一天,我恍恍惚惚,不知如何安置這個皮夾子。曾有那麼一個可恥的瞬間,我悄悄走到大街上的垃圾桶跟前,想把皮夾子丟進去,以換得心靈的安寧,可就在我手握皮夾子的一瞬間,我的心發出了痛苦的呻吟。我難道就如此不可救藥了嗎?用了一個老人的錢,還要給他增添申請遺失的種種會員卡的麻煩嗎?在澳大利亞,不管是什麼卡,丟失後申請補辦都是頗費時間的。我是出自迫不得已用了他的錢,但怎能再給他雪上加霜呢?
我在月色下躑躅,不知不覺中走進了一家退伍軍人俱樂部。當我走進老虎機大廳時,那一個個沉溺在老虎機世界中的澳洲老人個個都變成了我眼中的湯姆森,我夾著尾巴快步走到酒吧,本想買杯啤酒放鬆疲憊不堪的神經,可口袋裏僅有的幾個小錢還得留著明日買火車票,我隻好在酒吧的櫃台上拿了一杯免費的清水。我坐到沙發上,大口大口地喝起來。當清涼的水驅走了我心中的一團火時,耳畔響起了一個親切的聲音:“朋友,這是你掉在地上的皮夾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