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2章從垃圾堆裏走出來的富翁(1 / 1)

二十多年前,在卡市一棟搖搖欲墜的房子裏,十個大陸留學生度過了最艱難的歲月。那棟房子隻有兩間臥室,一間客廳。十個大男人擠在狹小的空間,本是舌頭碰牙矛盾重重的,可來自五湖四海的他們,卻組成了一個和睦的大家庭。

他們一切都是親兄弟明算賬,先小人後君子,就連最難統計的電話費用都是分毫不差。然而,我們的世界並不存在天長地久,合久必分似乎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他們中的一位個頭最矮的西北人,是最先被宣布不受歡迎的。他之所以不受歡迎,是因為他的怪癖丟了中國人的尊嚴。

他在他們當中個頭最矮,智商卻最高。不過,他的聰明才智並不咄咄逼人,而是深藏在呆頭呆腦的表情中。最初,他和大家一樣,辛辛苦苦地打工。可突然間,他被炒了魷魚。不過,不是急得在熱鍋上團團轉的魷魚,而是整日哼著西北小調,白天呼呼睡大覺的魷魚。當時,大家都在社會底層奔波,自己的事都焦頭爛額,對他人的事更無暇過問。直到有一天黎明時分,一個怒氣衝衝的東南亞裔老人破門而入,將最甜蜜的早覺變成一幕鬧劇。

原來,他之所以甘當一個“魷魚”,是因為他在悉尼大街小巷的垃圾堆和垃圾桶裏發現了基度山寶藏。澳洲人大手大腳,常常將半新的衣服鞋子和修修補補還能用的東西當作垃圾扔掉。他生來心靈手巧,能將他人棄之不用的東西變成廉價的二手貨。他白天走街串巷,四處偵察,晚上背著大旅行袋去收獲。而當大家迎著初升的太陽走進打工大軍時,他則躺到床上養精蓄銳。然而,夜路走多了,難免遇上鬼。那天黎明時分,他在卡市一棟公寓大樓門前的一堆藍色塑料口袋裏挑選衣服時,被一個東南亞裔老人發現了。老人大叫:“小偷!小偷!”他做賊不但不心虛,反而理直氣壯。拿別人扔在大街上的東西,能算偷嗎?可老人卻指著藍色塑料口袋上的小標簽,反唇相譏:“先生,這藍色口袋裏的衣服是本公寓大樓居民獻給慈善機構的一片愛心,不是供二手貨商人索取蠅頭小利的免費貨源。”如果那西北人能道歉,那也許就能天下太平,但他不但沒道歉,反而將人家的愛心全部裝在自己的大旅行袋裏,揚長而去。老人年老,可並不體衰,他大步流星地尾隨而來,一直追到他住的那所破舊的房子裏。大家被老人的嗬斥聲驚醒了,平日一向和顏悅色、少言寡語的西北漢子,在眾目睽睽之下,變成了好鬥的公雞。他和頑固的老人理論起來,直到老人衝到電話機跟前,拿起電話報警時,他們當中一個簽證已過期的上海人,從床上跳到地上,從老人手中奪過電話,一麵賠禮道歉,一麵從西北人手中奪過幾個藍色的袋子,遞到老人手上。他將老人送出大門,疾步跑進屋,便急忙收拾東西,似乎移民局的警車會立即趕來。麵對著這幅畫麵,大家沉默了,西北人這時才從夢中醒來,他走到那個上海人麵前,喃喃著道歉,可上海人隻是收拾東西,直到背著全部家當往外走時,才說了一句話:“我來不及收拾的東西就送給你這個撿破爛的!”

上海人的臨別贈言猶如炸彈炸開了一團雲霧,他們這才明白,近來彌漫在屋子裏和院子裏的怪味來自何處。不知是誰打開了從來沒人問津的車庫。在那個年月,留學生還是赤手空拳打天下,幾乎每個留學生的全部家當都裝在旅行袋裏,他們沒有多餘的東西堆放在車庫,而汽車當時對他們來說還是遙遠的夢。想不到,曾幾何時還是空蕩蕩的車庫竟變成了廢品收購站——三條腿的椅子,破舊的沙發,大大小小的家用電器,琳琅滿目,應有盡有。

西北人走了,帶走了他的基度山寶藏,卻給這個大家庭留下了滿滿一冰箱的食品。

西北人一開始是經手二手服裝,但因利潤小又勞神,便轉向二手家用電器。可二手家用電器因保險係數低,顧客常常登門興師問罪,聰明的他立即改變策略,轉向二手家具。

是那個東南亞裔老人給他留下的永不消失的記憶吧,他的貨源早已不是大街小巷的垃圾桶和垃圾堆,而是廣告上的賣主。但很快他就發現,強中自有強中手,他買到手的貨品常常是無數精明的二手小販嚼過的饃,油水早已榨幹。於是,他頻頻走進拍賣場,但靠運氣掙來的物美價廉並不能天長地久。一個偶然的機會,他認識了一個北悉尼高尚住宅區的房產公司經紀人。於是,每當有房屋出售時,他的手提電話便發出美妙銷魂的金錢詠歎。急於出售舊宅的大多是腰纏萬貫之人,住宅中的家具常常是免費贈送,還附上一臉燦爛的笑和悅耳動聽的Thank you very much。

他發達了,已在北悉尼安家落戶了。但當年被他嚇跑了的上海人卻說,他雖然已進入華富豪人的行列,從頭到腳一身名牌,但他身上的那種氣味卻是天長地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