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燒過的磚,有小半邊通紅,裂痕像傷口,流著炙熱的血。
夕陽下,圍牆房子皆浸染殷紅。
堅硬的石塊在小院裏連接成路,切割出數塊菜地,青翠欲滴的大白菜和高高的蘿卜菜頭有序分布,周邊是小蔥、韭菜、大蒜苗等常見的食用作物。
另一邊,靠著古井的地方挺立著至少七八十年的槐樹。
槐樹下是一座房屋,正麵豎立著四根孤零零的木柱,蔓延數條古老裂痕,上麵支撐交錯幾個木頭架子,看上去瘦骨嶙嶙。更上麵,層層的黑瓦積壓,似沉重陰雲,再多一點整座房子就會垮掉。
這就是家,耿願和兩個妹妹的家。
十九歲的耿願總覺得自己忘了些什麼,偶爾回頭感覺有一雙眼睛看著他,有時做一件事會感覺曾經做過,可細想又在空間與時間線上否決。人混亂不安,好像冥冥中有一雙大手在肆意擺弄他的一切,不過沒有太在意,因為有很多事情需要去做,沒有時間去探尋這種虛無的感覺。
坐在門口的小凳子上,抬頭看了片刻美麗的黃昏,長長吐了一口氣。
他放下手中的木頭和刻刀,起身站了起來,現在要做飯了,妹妹們還有半個時辰就將放學回家,得先在菜地裏尋一些菜做一桌子鮮美的飯菜才行。這是一個負責的哥哥該做的事,也是一家之長應該履行的義務。
兩年前,家裏還有六口人,爺爺、父母,他和兩個妹妹。
後來,父母被泥石流埋葬了,沒有挖起來。而爺爺不知道怎麼消失的,模糊的記憶裏好像是重病亡故,被埋在了哪裏,又好像是落河被水衝走,淪為了魚類爭搶的食物。村裏的其他人說爺爺被女兒接到外地享清福去了,這說法與他的記憶完全不沾邊,明明爺爺隻有父親一個子女啊,哪有什麼女兒?
不清不楚,不明不白,最後隻能不了了之。
耿願不想被其他人當做精神失常的病患來對待,要是那樣,家就真的完了。
還有兩個年幼的雙胞胎妹妹要照顧,作為年長的哥哥,他必須得支撐起一個家,所以果斷放棄了高考,回家一心一意照顧孤單無助的妹妹們,同樣沒有糾結於真相,就姑且當做那不存在的姑母帶走了爺爺。
沒意外,一生就要被埋葬在深深的大山,十幾歲的少年又如何能撐起一個家?
努力會有回報。
靠一雙天生就靈活的雙手和朋友送的手工藝書,耿願用大山裏免費的木材製作一些手工藝品拿出去賣,勉強換取了微薄的錢財來供妹妹們上學,解決了首要問題,總算沒讓一個家分崩離析。
空餘的時間他也在院子裏種一些菜,養一些雞鴨,困窘的是雞鴨成活隻有一小半,蔬菜倒長勢不錯。
“耿願。”
彎著腰摘菜的耿願聽到有人叫他,聲音有些熟悉,抬起頭便看見了一名女孩。
此時火紅的太陽已經到了半山,血染一大片山林,偶爾一兩聲鳥鳴。
女孩穿著白裙,輝煌的光芒下顯得古典唯美,身後長長的辮子時不時地輕輕搖擺,增加了一些生命的活潑。就這樣,一陣微風吹過,吹起了輕柔的裙角,落下一根幽藍的發帶,墨黑的長發隨之散開,如夜空寂寞煙花,美感一瞬間已然極致。
時間停頓了片刻。
她麵對他,背對著血紅的山林···他麵對她,背對著古老幽暗的房屋。
錢雨,戲稱為‘錢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