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背道(上)(1 / 2)

澄江如練,湯湯春水在餘暉裏東流而去。晨風閣臨江而建,占盡滿江美色,可謂得天獨厚。不過周圍高樓林立,倒也不引人注目。太子自然不可能在這麼張揚的雅間。

待我轉出密道,有人側身從門外滑了進來,時機之準讓我懷疑他是不是一直在暗處看著。

這人叫藍栩,是我跟景桓年前遇上的遊俠。我們陰差陽錯地救了他一命,他念著這恩就聽憑我們差使,而景桓對江湖人士沒怎麼放在心上,全由我接手。隻是景桓並不知道,藍栩本就是來尋我的。

遊俠的脾氣都有些古怪,但藍栩卻很穩重溫和,我不忍他這樣的人向我見禮,搶先吩咐道:“你在這守著,不要讓人靠近,我跟隔壁的大人有些事要說。”

房間與房間之間亦有連通的門,隻不過平時不多開。我又回望了一眼,待藍栩轉身消失在外頭,再無可能見到屋內之人時,我才安步踱入。

不是我不信藍栩,而是在京城根本不能信任何人,哪怕對方是至親的手足知己。何況藍栩於我還沒有那麼親密。

琉璃屏風巧妙地將窗外的視線掩去,透過琉璃的夕輝更加光芒璀璨。天還沒黑下來,也未到約定時間,卻已有人坐在屏風前,那雙微沉的眼鎖住我方才進入的方向。

正是太子。

他見了我,竟有些詫異,鳳目微眯。

憶起月前太子在宮宴上的下馬威,我忍不住思索起太子的為人。太子為儲君這麼些年,跟陛下共治天下,溫良謙恭,連蔡老禦史底下那幹正直過頭的言官們都無話可說。

我心裏轉了好幾回,忽然明白紕漏在哪裏,當即拱手行禮:“見過太子殿下。”

太子竟意外有些沉怒:“趙將軍所說之人竟是你!”

太子的慍怒出乎我的意料,轉念想到他對我的厭惡,又明了了幾分。我屈膝跪了下去,正正經經地拜見:“臣,見過太子殿下。”

他冷下臉:“你這是何意?”

即使知道接下來的話會讓太子更厭惡我,但我還是平靜地說了出來:“臣願拜太子門下,保我武侯府上下平安。”

我卻比誰都明白,此話一出,有些東西再也無法回頭。即使我願意再做景桓門下走狗,他也隻會恨我入骨,永難再回到當初。

太子捧著茶的指節有些泛白,素來平和的臉因慍怒而顯得可怕。

我坦然抬頭,接著說:“景王殿下密謀不軌之事,臣望太子念臣首告有功,不記武侯府之過。”

太子怒極反笑:“你倒是說說有何不軌之事,武侯亦有參與?”

我理了理思路,才答道:“景王私聚前相府舊人,借吾父念舊之情密與風州亂賊韓淵謀商,韓淵已被趙將軍扣下,而猶有幾人在景王府中。況且景王結交士子,又妄圖經過韓淵拉攏武生,其心叵測。”

太子臉色一變,竟有些失神。

若追根究底,太子其實也是受教於前丞相的。隻不過生在天家,又沒有正式行拜師之禮,所以那年藩王之亂雖然有人借故要改立景桓為太子,他卻還是撐了過來。那事之後他還能對景桓心無芥蒂,已經算寬仁了。

太子不愧是經曆了多年風雨的儲君,很快反唇相譏:“皇弟他連這個都告訴你,可見待你之誠,你今日做出這等背信棄義之事,猶敢叫我信你麼?”

我毫無愧色,朗聲道:“不盼太子重用,隻願保武侯府平安。”

其實景桓並沒有這般信我,隻是見了青衣人,見了明珠,韓叔又在我隔院住了一段時日,如此種種,我若再猜不出就說不過去了。至於我是怎麼說出來的,我當然不會跟太子說,多說就會引他疑竇,讓他認為景桓視我如心腹也未嚐不可。

太子冷笑:“即便他私匿舊犯,也不致大錯。反倒是你賣主求榮,罪不當誅!”

我的視線凝著腳邊的斑駁光影,毫無愧疚之心:“景王勾結舊犯欲引朝野動亂,武侯府上下食君之祿,承君之恩,臣若有主,也是陛下與殿下。臣告與殿下,何來賣主之罪?”

太子駁得極快,也極狠:“那你為何不直稟父王?”

陛下那麼狠心的人,當下還能好言相慰轉眼就下殺手,不會輕放景桓……這話我卻不能說,遲疑片刻,才道:“陛下已經老了。”

太子這次果真勃然大怒:“大膽!”

我不為所動,繼續道:“陛下身體每況愈下,若知景王叛逆,恐怕會傷人傷己,殿下將此事暗裏處置好,才是為陛下分憂。”

所有理由都是光明正大得令人挑不出錯的,但太子臉上的憎惡並沒有少半分。想來他自己懦弱,便希望景桓去做那件事,為十四年前的事情翻案,去為死去的恩師與好友雪冤。

當時藩王之亂,沒有人願意丞相出來替罪、更沒有人願意牽連無辜,而藩王也不是要這樣的交代……可是他們還是不得不死。在那麼多年後,藩王已削弱了不少,而幾乎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冤屈一場……卻還是不能洗清。

因他們一力推行削弱藩王的計策,不計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