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漢代造紙工藝流程圖(1 / 3)

塑你的像難道還用得著理由?你發明了紙!大學是用來幹什麼的?傳道授業,培養人才。沒有紙,哪來書本?沒有書本,哪來近代意義上的大學?紙,是知識的載體。紙啊,你發明的蔡侯紙,公元二世紀的高精尖產品,激活了中華文化,奠定了中國書法,中國繪畫,中國作風,中國氣派。在你之前,幼發拉底河流域的文化,刻寫於泥板,尼羅河三角洲的智慧,記錄於紙莎草,恒河沿岸如沙數的知識結晶,靠貝葉留痕,愛琴海哺育出的《伊利亞特》和《奧德賽》,僅憑口口相傳,而以黃河和長江的濤音為母語的《詩經》與《楚辭》、也隻能鍥刻在甲骨和竹簡。孔夫子周遊列國,一架牛車才裝得幾本書?傳說他晚年酷愛讀《易》,乃至韋編三絕,串聯竹簡的牛皮繩,先後被翻斷三次,一方麵可見閱讀之勤,另一方麵,不也說明了竹簡之笨重!始皇帝日理萬機,其中,光批閱的簡牘文書就重達一百多斤。東方朔作了一篇美文送呈漢武帝,共用去竹簡三千多片,兩個武士累得賊死,好不容易才抬進皇宮。漢家天子你就等著勞筋累骨吧,若想一嚐閱讀的快感,不出它幾身燥汗才怪。當然,那個時代已有了縑帛,縑帛是理想的書寫材料,輕而且薄,而且綿軟,而且結實。但是,縑帛是書寫的奢侈品,不要說古代,即使在今天,又有幾人消費得起?而現在,好了,公元105年,你,蔡倫,一位經理宮廷禦用手工作坊的老板兼工程師,積前人之經驗,化樹皮、碎布、麻頭、破魚網為神奇,製出了漂亮而又實用的紙。《淮南子》說:昔者倉頡作書,而天雨粟,鬼夜哭。那是神話,我不信。但我相信,蔡倫,當你造出了第一張紙,照耀東都洛陽的太陽,一定更加明亮了幾分。

連拂過城頭的風,也變得馨香而歡快。這是解放文化的東風,加快信息傳播的東風。中國風。公元二世紀,神州大地開創了紙上作業、紙上逐鹿,其意義,不亞於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升空第一朵蘑菇雲。那年頭,雖然沒有感悟時間就是金錢,但文化的加速流轉,必然帶動滾滾滔滔的財富。雖然沒有標榜效率就是生命,但知識的空前密集和傳遞,必然贏得日新日新又日新。紙的台階,也是文化、文明的台階。猶如網絡時代,你無法拒絕電腦,怎能設想,隋王朝開科取仕,少得了試卷的配合?又怎能設想,盛唐的背景音樂,少得了書頁的沙沙聲?當王羲之筆走龍蛇,硯旁鋪開的,豈能是一塊塊骨版?當李白下筆千言,侍者遞上的,豈能是一片片龜甲?邊塞海疆的官府告示,吸引了多少蕃客的目光。通都大邑的學宮蒙館,勾去了多少留學生的魂。越南、朝鮮、日本的遣唐使絡繹於道,大西洋沿岸的冒險家,隔著西亞和中亞高原,猶陶醉於紙的芬芳。想此時,歐羅巴海盜的祖先,碧睛還在叢林、荒原間逡巡。文藝在羊皮紙上嗷嗷待哺。莎士比亞、歌德無緣提前出世。《十日談》尚未開篇。印刷術在人的思維之外酣睡。紙是文化領域的絲綢,紙的流傳是一種更為令人感歎的絲綢之路。公元八世紀,唐朝的工匠把造紙術西傳至撒馬爾汗。而後更一路西傳至伊拉克至敘利亞至埃及至摩洛哥……。而望紙興歎、傳涎欲滴的歐洲,以及白種人的馬蹄尚未敲響、印地安人的酋長猶在呼風喚雨的美洲,還要分別等上四與九個世紀,才得以分享東方神紙的薌澤。

這不是自炫自誇,二十世紀七十年代,美國學者邁克爾。哈特出版了《曆史上最有影響的一百人》,在這部囊括世界頂尖人物的排行榜上,你,蔡倫,高居第七。前六位,分別是穆罕穆德、牛頓、耶穌、釋迦牟尼、孔子與聖保羅。除了科學泰鬥牛頓,其餘都是各大教派的掌門。孔子也算,儒教。而哥倫布、愛因斯坦、馬克思、伽利略、列寧、達爾文、秦始皇、成吉思汗……這些彪炳史冊的巨星,統統等而下之,排在你的大名之後。作為科技精英,你排本行業第二!而在中國籍的偉人中,你也是位列第二!當然,這是就當事人在曆史上的影響力而言,而不是根據其地位、學問、名譽或財富。按照哈特先生的觀點,東西方文化的發展態勢猶如曉踐板的兩端,公元二世紀之前,西方在上,東方在下,自打蔡倫發明了紙,由漢而唐,由唐而宋,雙方的地位發生逆轉,東方變得高高上揚,西方幾乎一墜到地,及至十五世紀,德國的古騰堡在引進造紙術的平台上,推出了現代印刷,東西方的形勢又再度易位。此事不能絕對,一絕對就難免滑人唯技術論的泥沼,但不管如何,文化載體的強弱,肯定是社會前進中一個至關重要的因素。啊,蔡倫!昂藏是什麼?風騷是什麼?浩然之氣又是什麼?轟轟烈烈又是什麼?曾經讓劉邦生出大丈夫當如是感喟的,曾經讓項羽發出彼可取而代之誓言的,那腔熱血,始終奔湧呼嘯在你的周身,隻是,換了一種筋絡走向。哈特在卷首引用的那段弗朗西斯培根的名言,正好可以用來為你樹碑勒銘。培根說:隨之我們就會看到智慧和學問之碑是怎樣遠比權力或武力之碑更加長垂不朽。因為荷馬詩歌已流傳兩千五百多年而未失去一個音節或一個字母;而在此期間卻有無數座宮殿、廟宇、城堡和市鎮已被腐蝕完畢或毀滅殆盡,事實不正是如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