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還記得小時候的海倫?公元前十二世紀,古希臘之斯巴達,那時沒有照相,沒有檔案,沒有包打聽如狗仔隊的摸底跟蹤,一個金發碧眼的小姑娘,也就是比東鄰西舍的孩子長得周正一點,水靈一點,水靈一點又怎麼樣?希臘出美人,美人兒多得就像果園的葡萄串,連陽光都懶得親吻,風兒都懶得嬌寵,鳥兒都懶得隊食……當然囉,不會有人再去關注那些待放前的苞、化蝶前的蛹,隻有任其春深如海,任其空山鳥啼。
海倫長成亭亭玉立,豆蔑年華,出落得一天比一天甜,一天比一天媚。春色滿園關不住,一枝紅杏出牆來。終於在某個歡樂的飲宴上,有位豎琴師宣布她是全城最俏的佳人;嘩,舉座鼓掌,猛灌醇酒。這芳譽隔周就被改寫,又有位行吟詩人宣布她靚冠全國。過了一月,更由官方的發言人出麵,確認她為希臘第一美女。
海倫自是成了斯巴達的明星,架秧子起哄宣傳炒作爭當義務廣告員的主要是男人。男人的生性就是賤,見到稍具姿色的女人,眼神就發黏,見了海倫這樣的希臘小姐,一個個更是瞳仁放光,血管擴張,心跳加劇。斯巴達是個蕞爾小國,假設國裏有一萬個成年的男子漢,這一萬個男子漢都讓海倫攪的神魂顛倒,暈暈乎乎。一萬比一,多麼浪漫而又殘酷的遊戲。結果卻使他們群體心肌梗塞,海倫竟外嫁給了亞各斯國的王子,那個粗暴而醜陋的墨涅拉俄斯。這完全是由她的繼父,也是斯巴達的老國王,一手運作,他代表組織,組織的意誌誰也無法反抗,包括海倫本人。
婚姻充當政治的籌碼,這檔事由來已久,恩格斯曾經從生產力與生產關係的角度作出闡述,我忘了原話是怎麼說的,斯巴達老國王的導演,不啻為我們作出了形象的注解:他首先借助美女海倫,與希臘最為煊赫的家族聯姻;進而,又讓墨涅拉俄斯當了上門女婿,接替自己的王位,從組織路線著手,確保國家的長治久安。
海倫這就成了斯巴達的王後。作為女人,在任何朝代,這都是一個讓人欣羨的位置。何況她又貌若天仙,美絕塵寰。此時的海倫,已從一個深宮的少婦,抽象為王國的偶像,公眾的情人。當年,女人們碰到一塊,三句沒寒暄完,話題就會轉向海倫。海倫是揚不盡的麥粒,海倫是舀不完的蜂蜜。男人們聚餐豪飲,吆五喝六,海倫是當然的酒興。幹吧幹吧幹完這杯酒,權當這是海倫的酒窩!怎麼著你是想讓海倫來敬酒?嗨,不醉不準談海倫!……
斯巴達整個兒進人了海倫時代。這段大寫意的、泛著陽光泡沫的日子,又不知流淌了多久多久誰也記不得,誰也懶得記。突然有一天,斜剌裏殺來了特洛伊王子帕裏斯。他是乘船跨海而來,率領小亞細亞的雄師而來,懷著滿腔複仇怒火而來。都怪某個冒失鬼曾經搶走他的姑姑,也就是特洛伊國王的姐姐,眼下,他正是奉了家父之命前來討伐。這下麻煩大了。帕裏斯揚言不蕩平斯巴達,決不罷休。然而,在一個偶然的場合,他撞見了海倫一這是怎樣的電擊,你可以聯想到銅矛出手的呼嘯,皮肉烤焦的劇痛,靈魂出竅的崩潰!帕裏斯當即為海倫的美貌灼傷,他把國仇家恨丟過一邊,拿出全副精神,和這位敵國的王後玩起地中海風味的二人轉。
帕裏斯無疑是談情高手,短短幾天,就把海倫征服。不是簡單的情感或肉體的征服,而是誘使後者背叛國家,毀棄名節,跟了他一起,渡海前往小亞細亞,前往特洛伊。
這是怎樣的奇恥大辱!斯巴達王冠上的明珠被人摘走了;斯巴達血管的活力被人抽走了。作為當事人的丈夫和一國之主,墨涅拉俄斯自然暴跳如雷,七竅生煙。他立馬去找他的兄長、希臘各國的盟主阿伽門農,請求他出麵為自己報仇。這就顯出了老國王的遠見:阿伽門農挺身而出,衝冠一怒為紅顏,他召集各王室英雄,組成一支包括十萬人馬、一千一百八十六艘戰船的聯軍,浩浩蕩蕩向特洛伊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