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初在巴黎,巴黎在塔利安府邸,塔利安府邸在1796。春風得意、紅光滿麵的意大利軍團總司令拿破企…波拿巴宣布,他將與約瑟芬女士喜結連理。對於拿破侖,這是生活中的一件大事;爾後的曆史證明,對於法蘭西,乃至歐羅巴,這事也舉足輕重。拿破侖說罷,聳了聳略高的右肩,嘴巴從左向右急速一努,不知有誰注意沒有,客廳的氣溫頓時躥升了好幾度,連碩大的枝形吊燈,也跟著晃了晃,像伽利略的鍾擺。
對於馬賽少女德茜蕾,這消息猶如晴天霹靂一她剛從老家尋來,恰好撞上拿破侖的訂婚。她是拿破倉的初戀情人,一年前雙方已海誓山盟,敲定終身,本擬和拿哥互訴衷腸,沒想到他竟移情別戀。悲憤之下,德茜蕾從侍者手裏接過高腳酒杯,朝著負心郎狠命碰去,酒水連帶潑濕了約瑟芬的衣襟。
不是冤家不聚頭,一個初戀對象,一個未婚妻,出人意料地碰在一起。拿破侖撫膺自問,在內心深處,他委實是愛著德茜蕾的;隻是在愛情之上,他猶有一愛,那就是權力。德茜蕾出身微賤,不能提供他上升的階梯;約瑟芬雖然是寡婦,而且年屆三十三歲,而且拖兒帶女,但她是巴黎的交際花,在上層廣有人脈。正是基於此,他才拋棄德茜蕾,轉而追求約瑟芬。
拿破侖迅速崛起,他的赫赫威名,是在南征北戰、東討西伐的馬背上取得的。拿破侖同時又是多情種子,置身炮火連天的戰場,仍念念不忘嬌妻。這事不能簡單歸結於情欲,因為拿破侖不管馳騁到哪裏,身邊從來不缺少女人;拿破侖對妻子的思念,說明他擁有一份真愛。
你一定閱讀過不少情書,那些癡心的、纏綿的、滾燙的,以及哀感頑豔、風流肉麻的,凡此等等,不一而足。但是,我敢肯定,像拿破侖於戎馬倥傯之際傾瀉的這股濃情,自有文字以來,還沒有第二例。
偉人無隱私。拿破侖的情書,業經後人整理發表,暴露亍光天化日。我們且從中隨便截取幾段。1796年3月11日,結婚三天的拿破侖率軍出征,別離使他悵惘,沿途,他不斷地給約瑟芬寫信。他說:我雖然離你越來越遠,卻無時無刻不在想念,竭力揣測你刻下的處境。倘若你憂傷,我會痛苦萬分;如果你與朋友嬉戲調笑,我要責備你竟如此健忘。我沒有一天不在愛你,沒有一個晚上不把你緊緊摟在懷裏。縱然金戈鐵馬,輾轉疆場,惟有可愛的約瑟芬令我牽掛思念。約瑟芬,你是無與倫比的一一離開你,生活就沒有樂趣;沒有你,世界有如沙漠,我則獨自擲踢其間,連一訴心曲的寬慰都沒有。你奪走了我的心;不,不止這個。我全部柔情、思想都貫注在你一人身上。我在米蘭受到了熱情的款待,數以百計的美女爭相取悅於我,但是,任何人都比不上你。我心中隻有你,我想的惟有你。愛情使拿破倉變得英雄氣短,兒女情長;拿破侖使愛情變得轟轟烈烈,璀璨壯麗。
與拿破倉的火熱相比,約瑟芬卻是水,典型的水性楊花。當初,她前夫投機革命,死於雅各賓的斷頭台,她本人亦受株連,僅僅因為臉蛋漂亮才得到赦免。大難不死,她從此玩世不恭,放蕩不羈。嫁給拿破企,半是因為他大智大勇,前途無量,半是因為自己徐娘半老,韶華已逝。婚前,她曾向友人解剖:您會問我,您愛他嗎?不,我不愛他。您會說,那麼就離開他。不,我做不到。我處於一種不冷不熱的尷尬之中。是以,當拿破侖在前線深情呼喚,她卻在巴黎另結新歡。及至後來迫於政府壓力,不得不動身前往意大利,卻又暗地攜了情人同行。嗚乎,拿破倉縱然驍勇,也免不了戴綠帽子!
拿破侖不會永遠被蒙在鼓裏。真相大白,英雄也如凡夫,一樣的椎心泣血,一樣的氣急敗壞。拿破企發誓要和約瑟芬離婚,把醜事公之於眾,把這兩個狗男女統統絞死!然而,一旦冷靜下來,凡夫又回歸為英雄。拿破侖清楚:當務之急,乃權力鬥爭,餘事皆應讓路;約瑟芬的風騷對內造成傷害,換個角度,換種用途,未嚐不是對外的一顆妙棋。拿破侖目光如炬,知人善用,日後,在他發動霧月政變,當選第一執政,以及最終奪取帝位的過程中,約瑟芬果然長袖善舞,幫他搞掂了若幹上層關鍵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