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手下的那個高手不是別人,正是昔日黑山同火之中武藝最高強的那羅渾。
他少年時得過異人傳授,以殺氣入武,這麼多年來一直不能大成,他自己覺得是殺的人少了,可他性子又不是嗜血的那種,做不了動輒殺人,所以連賀穆蘭都覺得他這槍/法怕是不能成了。
可現在一看,這招“蛇吐信”用的爐火純青,比之前和自己喂招時不知高明多少,出/槍時無聲無息,收/槍時快如閃電,連那劍客都沒發覺殺招過來了就已經死了。
那羅渾此番遇到沙暴,肯定是有什麼心境上的突破。
然而那羅渾和賀穆蘭的默契不是一天兩天養成的,剛剛比武那一刻實在是太過精彩,簡直是坑人不眨眼,難免讓惡狼以為燕子早已經和血披風聯合在了一起,故意假裝和自己合作來讓自己出局。
不光惡狼這麼想,就連血披風都對“鐵麵”的身份起了懷疑,以為賀穆蘭是燕子的人,隻不過趁著他需要高手安插到了他身邊。
他這麼想也是尋常,因為賀穆蘭出現的時機太過湊巧了。
但血披風不明白的是,這麼一群高手,燕子是從哪裏找來的?還是因為她出身名門,所以能找到許多昔日的舊交相助?
是了,為了救她被關在北涼牢獄中的兄長和家人,她說不得真是孤注一擲,什麼關係都用了。
既然有鐵麵這樣的高手,為什麼不自己用,而是設計讓他招攬呢?還是純粹是巧合?
不……不會是巧合。
想不到燕子有這樣的本事和心計,可以把他和惡狼玩弄於鼓掌之間。
血披風和惡狼都向著“燕尾”看去,隻見她臉上若有所思,卻沒有再透露出多少其他情緒,見到血披風和惡狼都看向她,也隻帶著歉意地抱了抱拳。
“惡狼兄也別生氣,我之前的話算數,我隻要世子交換我的家人,什麼財寶、大首領我通通不要,無論兩位誰當了大首領,我這話都算數。”
說罷,又朝著血披風示好地一笑:“既然惡狼兄那邊沒多少高手了,那大首領還是讓血首領當罷……”
血披風心中一定。
是了,這丫頭不稀罕當什麼馬賊,若真當了大首領,就算救出家中的家人也隻能有辱門風,也許是真的隻要世子。
她要是真把自己和惡狼玩弄在鼓掌之間,最終謀得了大首領之位,以後兩邊就算不會對她不死不休,日後也會報複回來。
但她不要財寶,等於退出了這杯羹,如果大首領的人馬、自己的人馬和惡狼的人馬平分這份財寶,無論是誰當大首領都是賺了。
就算知道燕子設下了一連串的局,也不會有人對她生恨,說到底,他們得了便宜,她得個燙手的世子,這買賣劃算。
果不其然,惡狼那邊聽到她依然放棄財寶,原本準備自己捋袖子上的腳步也頓住了,再看看地上腸子滿地的手下,以及那位心口透心涼的劍客,不由得臉色也慎重了起來。
為了意氣之爭,要是死在這裏,豈不是更加得不償失?
賀穆蘭持著寶刀站在戰圈之中,不著痕跡地打量著燕尾身後的幾個蒙麵人。那羅渾不會一個人來,那麼剩下的兩個……
是陳節和蓋吳?
陳節用的是槊和刀,那恐怕不是陳節,而是蠻古和蓋吳。是了,有老桑頭在,所以用蓋家雙刀的蓋吳不能上場,蠻古是戰陣功夫又太明顯,隻有那羅渾一套武藝高明至極,最看不出來路。
想到自己不是孤軍奮戰,賀穆蘭心中一暖,再看諸人,怨懟之心也沒有那麼強了。
老桑頭大概也沒猜到局勢會這樣變化,他嘿嘿一笑,對著燕子恭維道:“燕尾首領真是手段了得,不費吹灰之力就讓兩位首領對您重視起來,隻是惡狼首領底下死了這麼多好手,血披風首領也死了幾個,隻有您隻損失了一個無關緊要的手下,有些不太厚道呢。”
這話一說,血披風和惡狼齊齊變了臉色,扭頭向燕尾看去。
燕尾也確實是個人物,該硬的時候也硬,聞言對著老桑頭怒斥:“你這話什麼意思?是要挑撥我們鬥到最後嗎?既然是比試,當然有死傷,否則要比做什麼?我們是來解決問題的,不是來複仇決鬥的,桑爺難道是準備讓我們手底下人都死完了才好?”
老桑頭表情一僵。
“什麼叫無關緊要的手下?”燕尾手中長鞭一甩,“正因為我每一個手下都很重要,我才不想他們死!”
她之前其實也勝了幾場,但怕人折損在這裏,所以都換下去了,後來和惡狼一起對付血披風,以二打一,當然死的人少。
老桑頭這話確實有挑撥之意,也正是因為老桑頭想要挑撥,讓惡狼徹底打消了繼續折騰下去的心思。
血披風就算收攏了大首領的人,也還要對他客客氣氣,如果他得了北涼王室的財寶,何愁不能擴大勢力,和血披風日後一爭?
先取出錢財要緊。
想到這兒,惡狼拱了拱手,幹淨利落地服輸:“燕子和血披風既然已經聯手,那我再堅持下去就是可笑了,我願認輸。”
賀穆蘭和那羅渾見不用再打了,雙手收起武器,回到各自首領的身邊。血披風見賀穆蘭靠了過來,滿臉感激之色和他道謝:“原來你竟是燕子那邊的,這次比武,多虧你了,你放心,傭金絕不會少。”
賀穆蘭看了一眼血披風,莫名其妙地壓低了聲音:“什麼燕子那邊的?你說的話我怎麼聽不懂?”
她是真沒想到血披風和惡狼會把她和燕子聯係在一起,所以絕不是作偽。
血披風閱人無數,哪怕此刻看不到賀穆蘭的臉,聽聲音看眼神也覺得對方沒有說謊,心中忍不住詫異——難道是自己猜錯了?
“那你怎麼和那位聯手殺了那個劍客?若你們之前不認識,你怎麼敢把空門放出?”
血披風追問。
“他雖有殺氣,對的又不是我,我為何不能給他便宜?”賀穆蘭裝出一副自負的樣子,“就算他們兩人聯手,也殺不了我,更別提偷襲了。”
血披風扯了扯嘴角,也不說自己信還是不信,惡狼已經在那邊不耐煩地大聲吼叫:“血披風,你既得了大首領的位置,快去收攏了兄弟們,再一刀砍了大首領去!”
燕尾也迫切地望著他:“請把世子交給我,我可以現在就帶著人馬走。”
這就是徹底退出的意思。
血披風得到了這天大的好處,立刻就帶著賀穆蘭等手下往老桑頭的方向徑直而去,一路行到大首領身前,朝著老桑頭和大首領說道:“速速把此事了解,一起去風城吧。”
語氣裏滿是迫不及待。
老桑頭臉上微微露出焦急之色,看了看血披風,再看了看燕尾和他身後的人,點了點頭,然後開口對血披風請求著:“大首領為人豪爽,這次雖然腦子不清楚,但罪不至死,你若要壓服手底下的兄弟,最好不要殺了他。”
血披風知道自己不殺了大首領始終會留下一個禍患,對老桑頭的話當然是不以為然,可為了安撫他們,卻還是笑著說著“那是自然”,再命令那個是心腹的光頭帶著幾個手下將幾個捆的嚴嚴實實的人帶回來。
大首領和菩提世子以及鐵衛營三個死士被壓到血披風身前,燕尾也連忙帶著人走了過來,索要菩提世子。
血披風看了看賀穆蘭,心中還是擔心他是燕子的人,又不願意得罪北涼王室和孟家那群瘋子,大方地把沮渠菩提送了過去。
燕尾得到了沮渠菩提,迫不及待地掀開他的鬥篷,一張白嫩而滿臉惶恐的小臉出現在了她的麵前,她臉上滿是喜色和滿足的笑容,卻聽到身邊的槍客脫口而出:“這世子是假的!”
“什麼?”
“什麼!”
燕子和血披風聞言大驚,朝著老桑頭看去。
“到底怎麼回事!”
“他哪裏會知道……”老桑頭剛剛擠出笑容,就聽到四周鳴沙齊齊作響的聲音,立刻止住了話頭。
就在這時,已經被壓到血披風麵前的大首領突然掙斷了繩索,伸手就朝著血披風的咽喉掐了過去!
這大首領成名的絕技就是一手鎖喉的功夫,血披風哪裏猜得出這番變化,眼見著就要被扼斷後來,驚慌失措地大叫了起來:“鐵麵!”
化名鐵麵的賀穆蘭揮刀削過那大首領的手臂,這人一擊不成立刻倒退,賀穆蘭還未追過去,就聽到身邊慘叫連連,一回頭看去,三個鐵衛營的死士也掙斷了繩索突然發難,血披風手下除了自己,剩下的竟都死了個幹幹淨淨。
而另一邊,燕尾的人也已經被老桑頭帶來的侍衛圍了起來。好在她之前比武時留了心眼,身邊沒有損失幾個人,否則此時大概和血披風的下場差不了多少。
“鐵麵,你答應護衛我一個月的!你收了我的金子!”血披風這時候還看不出是老桑頭設下了陷阱就是個傻子,立刻緊緊抓住身邊最後一個救命稻草。
賀穆蘭點了點頭,護著血披風往後急退,一直退到燕尾的身邊,和他們彙合。
“到底是怎麼回事?”燕子聽著四周簡直是群魔亂舞一般的鳴沙之聲,連忙命令手下吹起哨子,傳令自己的人上沙丘來接應。
這樣的響動,簡直是鋪天蓋地,根本不是一兩千個人能造成的聲勢!
血披風也是差不多,他身邊的手下都死完了,卻還是不慌不忙地從懷裏掏出一物丟下,那東西一見風立刻冒起十丈高的紅煙,徑直朝著天空而去。
“你想往哪裏跑!”
燕子身後一人看見老桑頭跟著大首領帶著一幹手下要跑,立刻一躍而出追了出去。此人身子快如閃電,兩把雙刀動若疾風,雙足在沙子上連連踢動,一下子就追到了這些人的身後。
大首領和那三個鐵衛見有人追來,不但不回擊,反倒和老桑頭等人跑的更快,那手拿雙刀的刀客擲出一把刀去,直直釘在了老桑頭的腿上,老桑頭吃痛,大叫一聲跌倒,大首領和鐵衛卻腳步不停,徑直跑下沙丘去了。
他們恐怕知道等血披風和燕子的人上來想跑也跑不出去,下了沙丘連連尖嘯,原本大首領的人馬齊聲尖嘯響應,又有手下從陣中送出馬匹給幾人乘坐,哪裏有半點“嘩變”的意思?
簡直再忠心不過了!
這時候燕尾和血披風都已經知道被老桑頭和大首領坑了,可明白過來為時已晚,隻聽得四周馬蹄聲大作,又有甲胄鐵器碰撞之聲,所有人都陷入了恐慌,胡言亂語的叫著。
血披風和燕尾被一幹手下護著往沙丘下和自己的人馬彙合,再看到之前衝出去的刀客拖著老桑頭像是拖死狗一般的拉過來,立刻狠狠地瞪了老桑頭一眼:“你們到底是想做什麼?把我們一鍋端了好去取出寶藏?”
老桑頭嘿嘿地慘笑一聲,搖了搖頭。
“非也,這是惹到了母老虎,你們要倒黴了。”
“什麼母老虎?”
“看!看!是北涼的軍隊!”
“天啊!我們被北涼的軍隊包圍了!”
“那個字念什麼?誰率軍過來了?”
各種民族的語言胡亂的交織著,賀穆蘭和那羅渾心頭都湧起了不好的預感,再看向對方已經是滿臉驚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