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穆蘭累的精疲力竭,根本不想站起來。し一般人家的馬車都是普通結構的馬車,但劉家這馬車不知道是怎麼造的,也許是木材特別的好,沉的臉賀穆蘭抬起來都覺得吃力。
那中年文書和孩子逃出去了,城門官的屍體也被賀穆蘭拋了出去,等她再滾出去的時候,總算是沒有什麼遺憾。
原本會因為金子引發的混亂,隨著尚書令劉潔府上的人馬來到也很快被鎮壓住。劉潔家累世公頃,娶的又是公主,私兵比城門官要能打的多,一陣囂張跋扈地逼開人群之後,成功的靠近了劉潔之女的身邊。
“這裏怎麼還躺著一個人?主人,馬車是他弄翻的?”一個家將看了看地上閉著眼睛躺著的賀穆蘭,忍不住抬出腳想要撥一撥,看看她還能不能動。
“你敢!”
賀穆蘭的眼睛驀地睜開,冷冷的眼神如同電光劃過一般震得那家將渾身一抖。
“您……您擋到我們抬馬了……”
可憐的家將被瞪得往後又退了一步,抬起手來示弱:“我隻是擔心會傷到您……”
此時劉潔之女已經命家人收攏了所有的箱子,再見家將和賀穆蘭似乎有了爭執,連忙上前阻止:“休得無禮!多虧這位將軍才把我的箱子從車子上弄下來!”
說罷又行了個禮:“今日多虧將軍出手援助,不知將軍府上在哪兒,改日我家定然登門道謝……”
賀穆蘭此時已經恢複了兩分力氣,再看一旁那小女孩被自己母親掐人中弄醒了,正在不停哭鬧,另一邊中年文士的家人們都在抱頭痛哭,總算是覺得自己的辛苦沒有白費,慢悠悠地從地上坐了起來。
“縱馬行凶,按律當處鞭刑。有死傷,黥麵流放。”賀穆蘭望著麵前的女人,並不接話,隻冷著臉,“夫人讓車夫駕馬衝門,差點造成百姓死亡無數,雖未釀成大禍,但也死了一個門官,夫人難道不想說點什麼嗎?”
劉家女的笑容頓時僵在了臉上,那彎下去的腰更是慢慢直起,看著賀穆蘭的表情沒有那麼對了。
“將軍是覺得我劉家的門第不值得您出手?”這女子有些詫異地歪了歪頭,像是看著什麼瘋子,“你為這些賤民說話?”
魏晉開始,百姓的性命猶如草芥,人人都生活在朝不保夕之中,由於九品中正製的持續,更是把人和人的階級區分的很是明顯,幾乎到了塵泥之別。
北魏是胡人建立的政權,胡人並不使用“九品中正”,但這麼多代的觀念已經深入人心,就連鮮卑人許多都效仿漢人,對五姓人家很是追捧,恨不得連根子都漢化成上品人物,越發看不起底層百姓。
也許很多貴族都是這麼想的,但像是這個女人這樣直接說出來,就是少見了。
她的話一出,許多百姓露出敢怒不敢言的表情,更是有人當場就惡狠狠地對著地上啐了一口。
看她的表情,是真覺得衝過去也沒什麼的。
“夫人,我是懷朔花木蘭,忝居虎賁左司馬之職。”
賀穆蘭深吸了一口氣。
“我是軍戶出身,不好意思,我就是你說的那種賤民……”
劉潔之女的表情更是古怪,似乎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
賀穆蘭的話立刻引起了不少城門官的共鳴,有幾人立刻大叫了起來:“我們雖是賤民,可也是朝廷任命的命官,守衛城門並無過錯,被你的馬車碾死,總不能就這麼算了吧!”
剛剛是有馬車搖搖欲墜,又有城門馬上關閉,百姓們的心神被金子所攝,沒有引發什麼大亂,如今一切安定下來,城門關閉今日也不可能再出,百姓所有的不甘、恐懼、怨懟一下子爆發了起來,大有她一言不對立刻暴動的架勢。
“今日的馬夫是誰?”
劉潔之女從頭到尾的表情都很高傲,正是那種抱有“下位者鄙”觀念的那種麻木和淡然。
賀穆蘭曾經在很多人臉上看到過這種表情,但越是上位者,其實對百姓越是重視,古弼也好,崔浩也好,都曾在朝堂上為了百姓的福祉據理力爭過,哪怕他們是真正的“人上人”。
這樣的劉家貴婦人,讓賀穆蘭有種嘔吐的衝動。
隨著她的喝問,滿臉頹唐之氣的馬車夫從人後跪了下來,跪行至她的麵前,低下頭去。
“是小人。”
劉家女看著他的表情很是平靜。
“你也知道現在情勢有多麼不好,既然是你駕馬有過,你就跟著幾位官長去中尉府認罪吧。”
中尉府是負責平城內巡察、治安、禁暴等事務的官署。
“是,小人一會兒就去。”
那車夫俯下身子,叩了叩頭。
“請主人轉告小人家中兒女,就說我出遠門去了。”
劉家女點了點頭。
那車夫從地上爬起身,擦了一把眼淚,頭也不回的就去了。
沒有人會懷疑他會不去投案,因為這個時代的奴仆性命掌管在主家手裏,哪怕是家將,也是隨殺隨賣,沒有什麼不同。
這不是門將和賀穆蘭想要的結果,卻已經是賀穆蘭能爭取來的最好結果。這樣的事實讓她更加疲累。
疲累不僅僅來自於身體,更是來於內心。
“花將軍,我們一家都很敬重你的人品,你今日出了這麼大力,最好還是好好休息休息才好。”
劉家女露出關切的表情。
“要不要我派人送你回去?”
“不必了。”
賀穆蘭幾乎是咬著牙吐出這句話。
“留著送那受驚的兩家人吧。”
劉家女隻是隨口一說,見她沒有怎麼領情的樣子,也不多言,隻是扭身從自己破掉的箱子裏掏出幾塊金子,遞給賀穆蘭。
“多虧將軍相助,這幾塊金子就當做謝禮。”
劉家就算再怎麼富有,這麼多金銀財寶應該也是不少的財產,柔然人離得還遠,劉家的大女兒就已經帶著家財想要悄悄離開城中,要麼是實在對長孫道生不放心,要麼就是府中出了什麼事。
賀穆蘭的腦子裏先浮現上來的是這樣的想法,然後才看到那幾塊金子。
以賀穆蘭的脾氣,她肯定是不屑一顧的離開的,可當她看到那個可憐枉死的年輕人,不知為何心中更沉,心念一轉就改變了主意,伸手去接過了那些金子。
她接過金子的時候,耳邊響起了百姓羨慕的呼聲和鄙夷的噓聲,她看到劉家女突然有些嘲諷的笑了,手上的金子更加滾燙。
但她沒有辦法,她去軍營一向不怎麼帶錢,現在她的錢大多是袁放管著。
賀穆蘭接過那燒手的錢,轉手遞給門將:“拿去撫恤兄弟吧。”
“咦?啊?”
門將有些茫然地接過金子。
“我不知道他家在哪兒,也不知道他是誰,沒辦法把錢送到他的家人手上。這些金子,就麻煩您送到他家人手中,就說是劉家人補償的。”賀穆蘭瞪著那門將的眼睛:“我會派人去查,如果你有私吞,我會讓你嚐嚐我的本事!”
“不敢不敢!這兄弟說來還和將軍有舊,也是從黑山回來的,當門衛還不到兩年呢,家人都在沃野。”
那門將嚇了一跳,連呼不敢。
“他也是條好漢子,將軍放心,錢我一定送到,我親自去送!”
賀穆蘭再看了看地上躺著的那個年輕人,隻覺得空氣都已經開始稀薄起來,越發想逃離這個地方。
這就是從戰場回來後會得到的下場嗎?
將士若不戰死沙場,就隻能落到被權貴任意欺淩的地步?!
“花將軍,你怎麼了?”
門將關切地上前一步,看著搖搖欲墜的賀穆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