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穆蘭趕到慈安宮的時候,整個宮中並不像是被大軍圍困過的樣子,花草樹木也都沒有東宮那樣樹倒草俯,狼藉一片,但進出根本沒有宮人出麵,還有沿路死在各地的侍衛,都昭示著這裏曾經發生過什麼。小說し
宇文家也有女兒在後宮做嬪妃,算起來是這位郎君的堂姐,心中更是焦急,他和賀穆蘭奔了半天衝到大殿,卻發現大殿裏空無一人,氣的賀穆蘭高聲大呼:“虎賁軍救駕到此,敢問人都在何處!還有人在這裏嗎!”
她連續喊了七八聲,才從一處陰暗角落連滾帶爬爬出來一個小宦官,哆哆嗦嗦說道:“走走走了,他們綁了太後走了!”
宇文郎君是個急脾氣,抓住他就喝問:“哪些人綁了太後走了?其他人在哪裏?”
“尚書令,還有幾位王爺,他們向太後要禦印,說是要立小王子為新的太子,還說是陛下走之前的意思,太後不答應,說禦印在太子那,他們不信,後來就爭執了起來……”
“什麼尚書令和王爺?你莫驚慌,原原本本給我說一遍。”賀穆蘭耐下性子,看了看空蕩蕩的大殿,自詡速度已經極快,能撤的這麼空蕩,想來早就走了。
“小奴也說不清楚,好像是尚書令大人和幾位王爺突然來求見,說是太子宮中闖進了賊人,求太後的虎符調兵平定反賊,太後出來見他們卻不願意把虎符給他們,然後尚書令突然就翻了臉,太後也被抓住了。”
那宦官還算鎮定,雖然一邊發抖,可事情的經過說的仍有條有理。
“然後他們逼我們去把小皇子抱出來,赫連公主就抱了小皇子出來,原本赫連公主還抱著邊發抖邊求饒的,結果來接小皇子的人一伸手,就被她藏在袖子裏的金簪紮穿了眼睛,活活痛死了。”
他露出讚歎的表情。
“赫連公主趁著屋子裏一片大亂,指揮宮人們護著小皇子奪門而出,我跟著他們一起往外跑,結果走一半外麵來了一堆官兵,我就隻好又跑回來,沒跟著他們逃進殿中。”
“殿中?”
賀穆蘭一愣。
“就是後麵的偏殿,賀夫人和太子殿下曾經住過的萬泰殿。”
賀穆蘭懸起來的心這才放了下來,立刻率領著所有人往後麵的萬泰殿衝。
萬泰殿是賀夫人和太子殿下曾經住過的地方,宮殿自然並不簡陋,不過平城皇宮各處都不算高大恢弘,後宮尤其如此,鮮卑人“去子留母”的製度讓保太後的宮殿並沒有超越皇後宮殿的規格,萬泰殿也是如此。
短短的一段路程,就如同東宮之外一般,屍橫遍野。死的大多是長相清秀的宦官、宮人,而且傷口都在後方,恐怕就如之前逃回殿裏的這個宦官所說,來不及跑進去的都被一刀砍死,絕對沒有留下活口。
如果劉潔等人想要捏造的借口是“柔然人混入城中,入宮作亂,太子不幸罹難”的話,他就必須掌握小皇子和太後的證明才能真的擁立小皇子為太子,但前提還有一個條件……
那就是拓跋燾失蹤後下落不明,就此死了。
禦印肯定不在太後這裏,太子又早就被安排轉移了,這萬泰殿裏的皇子說不定都是假的,所有的一切都是遇險設計好的一個驚天騙局,劉潔和造反的宗室注定要萬劫不複。
但這些宮人……
賀穆蘭懷著沉重的心情,越過身邊一具具屍體,萬泰殿的門口似乎也是經過了一場混亂,一人多高的殿門被破壞的很是觸目驚心,露出殿門後被高高堆起的各種雜物。
櫃子、塌、箱子,甚至是香爐都被堆了起來,抵著殿門無法從外麵推開。旁邊的窗戶後麵也是如此。
但相對的,如果劉潔真的喪心病狂下令放火,這一殿之人也逃不出來,要被燒成灰燼。
赫連明珠是在賭,賭劉潔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燒了小皇子,不敢賭他能滅盡慈安殿的活口。
她賭贏了。
所以給自己贏得了一線生機。
篤篤篤。
篤篤篤。
拚死堵住門窗的宮人們發現不知什麼時候起,外麵猶如催魂一樣的敲打聲已經停止了動靜,但人人都惶恐至極,那些沒有成功進殿死在了門外的同僚們,那些不甘的神情,依舊還不時浮現在他們的麵前,讓他們無法動彈。
篤篤篤的敲門聲不停響起,人人都向著赫連明珠望去,而赫連明珠緊緊抱著懷裏的繈褓,猶如驚弓之鳥一般看向殿門。
擋的住的吧?
那麼多爐鼎和器物……
她將懷裏的繈褓往懷裏再收了收,可能不太舒服,繈褓裏的小孩哼了幾聲,伸出一隻拳頭搖了搖頭。
“赫連公主,是我。”
讓赫連明珠眼淚奪眶而出的聲音響起在門外。
“花木蘭入宮平叛。”
“花……花將軍……?”
一位後宮中的女官顫巍巍地開口:“是陛下身邊那位左司馬嗎?”
“不知道是真是假,最好不要開吧。”
“幾位王爺和尚書令一開始不也是看起來一副忠臣的樣子嗎?後來還不是說翻臉就翻臉!”
“……我們等等吧,等宮外接到消息平亂的人來了,我們再出去……”
已經被嚇破了膽子的宮人們紛紛搖頭,用期冀的目光看向赫連明珠。
“公主,最好不要聽……”
“花木蘭!”
抱著繈褓的赫連明珠卻像是突然控製不住情緒一般大聲吼了起來:“花木蘭啊啊啊啊啊啊啊!”
站在殿外的賀穆蘭隔著層層的障礙物,心中也忍不住一酸。
她知道已經破國一次的赫連明珠,恐怕對這種宮亂的痛苦尤為深刻,今日這樣的亂象,對於竇太後這樣的老成持重之人來說,雖危險卻依舊能夠鎮定,然而對於赫連明珠,肯定就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了。
“是,我在。”
賀穆蘭忍住鼻中的酸楚,看了看已經爛掉的大門,伸出手去使勁一推!
門後動了動,大概有許多東西落地,乒呤哐啷一片,又有宮女的尖叫不停地傳出。
後宮裏男人極少,有的都是宮女和宦官,侍衛肯定都在動亂剛起聞聲趕來的時候被殺的差不多了,這些宮女經過動亂猶如驚弓之鳥,一叫起來就一個帶動另一個,馬上引起驚聲一片。
在這樣的時刻,賀穆蘭的冷靜就顯得越發的可靠。
“明珠,你叫人都往後退……”賀穆蘭貼在門上,對著裏麵的人開口:“我們要撞門放你們出來了。崔使君已經聯係平城諸家警覺,內城也有許多人家前來進宮平叛,劉潔他們都逃了,你們繼續困在裏麵,久了說不定糧水不濟……”
“我明白。”赫連明珠指揮起裏麵的人:“去把大件都移開!”
裏外溝通之後,裏麵的人總算知道了外麵為什麼突然沒聲了,一各個喜極而泣地互相擁抱了起來,又有健壯的宦官去搬動東西。
賀穆蘭力氣原本就超過常人,外麵來太後宮中平亂的都是宇文家的精銳,沒過一會兒門就被打開了,藏在裏麵的宮人半天不敢出去,倒是赫連明珠抱著繈褓,穩穩地迎向麵前的賀穆蘭。
“嗚嗚嗚……我就知道你會來的!我知道你在京中肯定不會看著這些奸賊得逞!”赫連明珠如乳燕投林一般投入賀穆蘭的懷中,抱著繈褓使勁哭泣。
賀穆蘭怕她傷心激動之下報不住小皇子,連忙伸手接過繈褓,手忙腳亂地抱住,看著她在眾目睽睽之下摟住了自己的脖子,埋頭痛哭。
“嗚嗚嗚嗚嗚……我殺了人……我殺了人……”
“沒殺沒殺,你隻是戳瞎了他的眼睛,是那人沒用,自己痛死了……”賀穆蘭一手抱著小皇子,一手攬著嚇壞了的赫連明珠,正在慌慌張張的安慰,卻覺得四周突然靜了下來。
再抬眼望去,四周鴉雀無聲,從宇文家的人到虎賁軍的十幾個精銳都露出嚇傻了的表情,看著赫連明珠和自己“深情相擁”的一幕。
再加上一個還在繈褓裏的小皇子,簡直就像是一家三口喜相逢。
賀穆蘭這才想起赫連明珠是以待嫁之身入宮陪伴太後的,自己這樣簡直就像是光明正大的給拓跋燾戴綠帽子,難怪宮人們都嚇傻了。
可抱都抱了,總不能推開吧?
賀穆蘭僵硬地繼續摟著赫連明珠。
赫連明珠將頭埋在賀穆蘭頸側抽泣,一邊哭一邊用隻有她聽得見的話咬牙切齒:“佛狸那個殺千刀的家夥,早就安排太子殿下將小皇子帶走了,留在慈安宮的都是誘餌,包括太後和我都是給他掩人耳目用的!死了那麼多人!他竟然把我們犧牲了出去!他簡直就是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