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創作談:一顆石頭(陳倉)(1 / 1)

我常去陝西路逛逛。我是陝西人,逛陝西路,像是流淌在一根親人的血管裏。那天黃昏,再去逛時,在與南京路交叉的十字路上,我碰到了一顆石頭,腦袋圓圓的,不含金不帶玉,也不是一個雕塑。有人踢了一腳又一腳,有條泰迪衝上去聞了又聞,一個撿破爛的人跑上去,拿在手中掂了掂,大家都失望地離開了。

如果這顆石頭在陝西老家,它可以靠著另一顆石頭,旁邊的小草黃了又綠。我可以用它打一個水漂,蓋房子,壘石鏈,燒石灰,起墓。我不知道它從哪裏來,為什麼跑到了上海,跑到了一個沒有石頭的世界。這顆石頭在上海沒有兄弟,百無一用,顯得那麼唐突。被夕陽一照,就有一些刺眼。所以別希望有人來認同它,融入它。

那個認同你、融入你的地方,就是你的故鄉。對於石頭而言,上海絕對不是它的故鄉。水泥是石頭的亡魂,鋼筋是石頭的骨頭,上海隻是鋼筋與水泥的故鄉。我有一首詩叫《兩個碑》,希望死後把我運回故裏,不至於在陝西建一個靈魂墓,在上海建一個肉體墓,讓一個人撐起兩個碑,這是無比沉重的。每個背井離鄉的人,其實都有兩塊碑。碑上雕刻著完全不同的墓誌銘。這就是《女兒進城》中的“我”,呈現出的兩個完全分裂的形象。

那天黃昏,我穿過車水馬龍,把那顆石頭拾了起來,帶回了我的新家。《女兒進城》就是在那天晚上,在一片爆竹聲中動筆的。寫作的過程,我不停地出現幻覺,感覺自己是這顆石頭,又感覺這顆石頭有話要說。我隻是代替它,用文字的形式,道出了一群離鄉別土者的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