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說話 我與《小說選刊》(張曰凱)(1 / 2)

我是1982年3月末到《小說選刊》的。

我記憶猶新的是,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我伏案閱讀1982年第5期《山東文學》,此期共發短篇小說8篇,我逐一看了7篇仍無可選作品,有些失望。目錄上標明第8篇短篇小說是《聲音》,作者張煒。作品如何?作者何人?皆不知。我懷著大海撈針的心情繼續閱讀。

蘆清河邊大片的樹林子,一對青年男女在林子裏割牛草,“大刀■,小刀■”的聲音在林子裏低回縈繞……純真、樸實、清新的細節描寫,透視出青春年華的愛情、自尊、惆悵和理想。我拍案叫絕!立即送蕭德生終審通過,刊發於當年第7期《小說選刊》。這年年底我又把這篇小說推薦給負責全國短篇小說評獎工作的《人民文學》編輯部,作為一九八二年全國優秀短篇小說評選備選篇目。

1983年春,我參與了一九八二年全國優秀短篇小說評獎會務工作。時任全國優秀短篇小說評獎委員會副主任張光年因病住院。我和《人民文學》編輯部崔道怡到協和醫院聽取光年同誌對備選篇目的意見。他身穿病號服,坐在病床上,微微含笑,說:“蔣子龍的《拜年》寫了工廠改革的必要性和迫切性,很有現實意義,有生活實感。梁曉聲的《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是篇好作品,故事駭人聽聞,動人心魄,人物是獨特的,但也是典型的。鐵凝的《哦,香雪》反映了當代山鄉的重大變化,新人物,新性格,濃重凝練的情感內容。張煒的《聲音》確是短篇小說的寫法,人物、自然、風物寫來都有情致……”文學前輩對文學新人的關愛,詩人的激情,文藝評論家的卓識,至今留駐腦際。

三月下旬,頒獎大會在京召開,我的具體分工是做評委冰心、嚴文井的聯絡員和獲獎作者召集人。會議期間我偶爾遐想,如果讓年輕獲獎作者與老作家評委會見交談,年輕作者可以得到老作家的教誨,老作家也能了解到年輕作者的創作心態,豈不是對繁榮創作起到積極的促進作用!說不定若幹年後堪稱文壇佳話。為此,我想到兩個獲獎作者和兩位評委:一是《哦,香雪》作者鐵凝約見冰心;二是《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作者梁曉聲拜訪嚴文井。

這一日,春意融融,我與鐵凝驅車到北京西郊拜訪冰心,當我們步入她簡樸的會客室,老人已坐在窗前一張方桌旁候我們了,桌上已斟滿三杯清茶。開始鐵凝還有些怯生,冰心老人笑笑說:“你是《哦,香雪》的作者吧!來,到這邊坐。”鐵凝的神態立時輕鬆了,話頭是從鐵凝的名字談起的。談話間,兩代女作家流露出的感情是那樣真誠,那樣親切!像是母女,像是師生,我在一旁也為之感動了。青年作家總想聆聽到文學前輩的卓越見識,老作家看到青年作家的成長尤為欣喜,並對一代新人寄予殷切的希望。臨了,冰心提筆給鐵凝寫下題詞:“有工夫的時候,多看些古典文學和外國小說,這樣眼界廣些,詞彙多些,於年輕的作者有便宜的地方。”鐵凝留下永久的印記。

1983年夏,《小說選刊》遷至沙灘北街2號簡易板房裏,獨立成立編輯部。一間6平米的板房做了閻綱的辦公室兼臥室,四麵透風。閻綱日夜忙碌策劃《小說選刊》改版,撰寫“《小說選刊》改版答問”,我給他帶去老伴包的餃子,他邊吃邊寫,自得其樂。初冬,我奉編委閻綱之命,赴北京大學邀請吳組緗教授為“小說信箱”欄目撰稿。闊別母校22年,重踏燕園。未名湖裏殘荷敗葉,湖畔垂柳蕭蕭瑟瑟,然而我卻懷有幾分自豪感和喜悅感,邁著急促的步子。因為此時我作為《小說選刊》一名編輯,自覺身負使命,步入朗潤園。

和吳老師見麵後,吳老師稍稍思索就認出了我,說:“你是寫小說的那位學生吧!”我赧然笑笑,想不到吳老師還記得我在校時曾經寫過長篇小說初稿向他請教。我說明來意後,吳老師欣然答應了。邀我坐在簡樸的客廳裏,飲一杯清茶。我自然趁機向這位紅學家請教了有關《紅樓夢》的方言等問題。大約過了四五天,我取來吳先生的文章,題曰:《作品漫談——關於現代派與現實主義》,近兩萬言。《小說選刊》1984年第1、2、4期連載。文章縱橫捭闔,廣征博引,涉獵古今中外,所談問題鞭辟入裏,意深而旨遠。如今翻來重讀,仍覺有現實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