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急救中心的丫頭片子這時卻已經向護士伸手:“酒精棉球,刀片。”
“啊?”護士有些發懵。
“快,酒精棉球,刀片!剪刀也行。”她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護士不由得先拿鑷子夾住兩個酒精棉球遞給她,然後找到了一個縫合包,拿出剪刀。她摸了摸傷者喉嚨的位置,接過酒精棉球飛快消毒,然後接過剪刀,在已經窒息得臉色發紺的傷者甲狀軟骨下環甲膜處,一剪刀剪開一條橫的口子,鮮血迅速漫出來,接著,氣體進出,將血液衝出一個個氣泡,隨著血色氣泡一個個地湧出,傷者臉上的青紫減退,心律逐漸恢複正常。
這姑娘嫻熟的操作,尤其是那份與年紀不相稱的老練從容,讓劉大夫驚訝了,他定了定神,熟練地把自己病人的靜脈輸液紮上,再抬頭,卻聽那姑娘對小王講:“教科書上應該學過,這樣的突發窒息,尤其是在如此混亂緊張的情況下,雖然是在院內,也存在準備不足的問題,來不及做氣管切開。正確施行簡單、易操作的環甲膜切開術是第一時間搶救窒息病人、避免缺氧時間過長造成的腦缺氧腦損傷,甚至窒息死亡的關鍵所在。”
她的語速很快,卻很平和,邊說著,邊清理了病人的口腔,問小王:“還有其他昏迷病人嗎?昏迷病人一定要注意保持呼吸道通暢,把舌頭拽出來,注意清理口腔內黏液尤其是血塊。”她一邊交代,一邊找到了手套口罩,簡單地準備之後,開始檢查下一個病人,邊做,邊跟身邊祁縣縣醫院的小大夫交代要點,仿佛這不是在搶救現場,而是在教學醫院的教室裏麵,向學生示教。
看著病人呼吸心跳恢複正常,小王終於從慌張中逐漸平定,找到了另一個昏迷的病人,扒開傷者的嘴,用棉簽仔細清理口腔裏的黏液、痰和血塊,劉大夫也已經完成了自己病人的基本檢查,液體輸上,血壓略有回升。然後開始給一個剛從急救車上抬下來的病人檢查腰部的傷,邊檢查,不由得心中暗暗地想,這急救中心的丫頭片子,還真不是一般的丫頭片子!
“這是市急救中心第一批到來的葉同誌!”這時副院長任衛東已經與市內各個醫院交流完畢,趕了回來,大聲衝自己所有的屬下喊話,“同誌們,再堅持堅持,急救中心和第一醫院的支援同誌馬上就過來了!我們遇到了醫院這麼多年來遇到的最大考驗,同誌們頂住!”
接到急救中心何副主任的電話的時候,葉春萌正在進行一件人生大事——相親。
這是五一長假中的一天,明媚的陽光,溫和的微風,不冷不熱的天氣。首都周邊最著名的旅遊景點祁縣,青山綠水之間,盛放的桃花和梨花,淺粉和雪白連成了片。
在電話鈴響的幾分鍾前,葉春萌的臉上帶著一個與身邊的美景很協調的笑容,對給她遞果汁的第n個相親對象李岩說謝謝。
是的,第n次了,至於n等於幾,她記不清楚,但是該不會少於十吧?
這個被認為是“丫頭片子”的市急救中心高年資主治醫生,其實,並沒有看上去的那麼年輕。葉春萌已經三十歲了,到了一個身邊的所有人急著往她的腦門上蓋上“已婚”倆字的戳子的年齡。
不但是父母,連身邊的朋友,朋友的父母,科裏已婚的同事,當年同宿舍的、如今已經是娃媽的女同學,紛紛開始先於她而意識到了形勢的嚴峻,而開始替她張羅一個女人一生最重要的大事。
半年前,跟著老公移民去了加拿大的張歡語帶著兩歲半的兒子回國探親,連同從美國回來跟兒研所合作預防新生兒畸形項目的陳曦一起,跟她在一家港式西餐廳小聚。張歡語一改少女時代說話的綿軟溫柔,聲色俱厲地數落兒子偏食的壞習慣的間隙,居然沒耽誤了給老公的中學同學李岩做了一個生動全麵的廣告。
“總之一句話,”張歡語把一勺胡蘿卜塞進兒子嘴裏的同時,為廣告做著最後的總結陳詞,“跟你一樣各方麵條件頂尖兒,就是這些年工作又忙眼又太高,錯過了黃金年齡段的大齡青年。”
葉春萌加快咀嚼已經在嘴裏的牛排,想騰出舌頭為所謂自己“眼光太高”解釋兩句——這至少並不符合最近一年來在各方好意的強迫之下,走馬燈似的相親的結果。
在n大於十的n次相親之中,她極少可以運用到大學時代已經爐火純青的“婉言拒絕”男生的技術與藝術。
相親對象中的一多半在聽她如實講了自己作為一個急救中心主治醫生的工作節奏之後,表現出了掩飾不住的驚訝,其中最實誠的一位當即發表了感慨,他說:“都說女的當老師和醫生最好,文明穩定,但是我看當醫生不成啊,根本顧不到家嘛!”她表示讚同地點頭,並且開始跟他一起討論究竟什麼職業最適合一個有家的女人。這位仁兄繼續發表看法,認為搞金融的女人過於強勢精明,做工程類的女人沒女人味兒,IT行業泡沫太大不夠穩定,服務行業是絕對不行——很多不幹不淨的東西……葉春萌建議他下次還是找教育行業的,雖然也很辛苦,但是畢竟作息尚算規律,而且有寒暑假,方便照顧孩子啊!這位仁兄點了點頭之後又遺憾地說:“高校教師還行,中小學的,女人占的比例太高,女人太多的地方,是非實在是多,好多當中小學老師的,特別八婆!”